汪曾宪一身煞气,活像个土匪,“你既不是三司官员,又不是章丞相家眷,没味的屁放完了,就赶紧滚一边了,本将军没工夫听你个六品官在这里废话!”
当着文武百官的爆粗口,皇帝咳了一声,“汪将军,慎言……”
“陛下!”汪曾宪转过头来,他道:“方才那个谁……就那六品官,他说军中瘟疫,乃是末将自己监管不到的事,与章丞相通敌卖国并无干系。”
“那为何不查?”
“本将军行军途中失职,造成瘟疫,使得那么多无辜将士死在远征的路上!”汪曾宪梗着脖子,活像个大老粗,“那这件事从章骅哪里摘出来了,就不叫事了?两百个兵将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三司会审,末将在读书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乃辨明忠奸的国家重器,结果就是这样?遇事稀里糊涂,丞相通敌卖国这样的大事,调查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以来,末将在京城日日等着,可没等来一个三司的人上门询问,军中瘟疫到底因何而起?其中涉及哪些人员,草药又是如何被发现的!”
“难道他们就是这样办事?”
“三司要真是这样审案的话,那末将看,江南村头哪些无知老妇也能审案,三司这样的位置她们也坐得!”
汪曾宪混不吝似的输出一通,把三司衙门贬损的一文不值,皇帝谢明睿顿时头大,偏生汪曾宪这人手握重兵,在远征东瀛,和平定犬戎的战事上屡立奇功,他根本训斥不得。
谢明睿拧着眉道:“倒也不能这么说,你等同朝为官,还是和和气气比较好!”
汪曾宪哼了一声,极为瞧不起,“末将只跟是非明辨的人才能说得上话,像这种……还是算了吧!”
“你……”
这是一点皇帝的面子没给,皇帝直接被气得冷笑一声,“汪曾宪,朕知你心中对军中瘟疫一事挂怀,但三司既然已经结案,那你军中的瘟疫案子,拿出来单查便是!”
“这里是朝堂,你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分寸!”
汪曾宪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说:“末将谨遵陛下圣令!”
“好了……”谢明睿语气疲惫不堪,“章骅的案子,就先这样吧,李将军你稍后来一趟勤政殿。”
这是要单独安抚李永年的意思。
生而为人,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李永年正欲说话,大殿外出来杂乱脚步声。
大臣们纷纷偏头过去,就见户部尚书罗大人,一脸肃杀手里揪着一个人的衣领子,凶恶到不行把人恶狠狠揪到朝堂上。
谢明睿只瞧一眼,顿觉闹心万分,他不耐地道:“罗大人,你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罗山二话不说撩袍跪下,“臣从昨日起就在大理寺衙门旁观三司会审,章骅与兵部官员伪造战报的审案过程,臣全都在,也都看在眼里。”
谢明睿身体前倾,压根没去多想兵部战报造假,和丞相的事能有什么关系,“然后呢,你一个统管户部的大员,竟然在大理寺耗了一夜,不好好上朝,你跑哪里去做什么?”
罗山道:“回陛下的话,章丞相一案,相比是个什么结果,您已经知道了,但兵部造价一案,峰回路转,涉案官员于志明当堂翻案,所有证据直指丞相大人主使,这两个刑部官员,还想提章丞相掩盖罪证,妄图为罪人开脱!”
话音未落,朝臣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丞相涉嫌叛国,就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怎么就连西北王妃战死这样的假消息都是他幕后主使弄出来的。
这个章骅……已经爬到了一国丞相的位置,他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什么不满足。
谢明睿两眼几乎一黑,他出了长长一口气,脸色铁黑地朝着
“方才罗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可不是在朝中混迹几十年,各种惊心动魄的场面都见过的丞相章骅,这俩人到了金銮殿上,小腿肚就转筋两股战战,皇帝一问立马被吓得六神无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是臣糊涂!”
“臣早年间在章丞相的手下办差,这么多年也颇受丞相大人的恩惠……”其中一人道:“臣,只想着为丞相大人报恩,并未想……”
谢明睿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几乎被气了个半死。
世家党派已经送来向他低头的诚意,案子已经审完,至于李永年他再慢慢好好安抚就是,现在这么一来横生枝节。
谢明睿两眼恫黑,威慑地问,“那这么说,伪造战报真是丞相章骅做的了?”
可惜那两个吓破胆的刑部官员压根没能明白他们这位陛下是什么意思,只想着留住自己的狗命,在殿上连连磕头,“陛下,我们只是把结案文书略微改几个字,就被罗山罗大人给逮个正着,丞相大人唆使人篡改战报文书的事,我们的确不知情啊……”
“对对!丞相大人所作所为,与我们都毫无干系……”
大殿上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永年淡漠地瞅了汪曾宪一眼,汪曾宪立刻会意,“陛下,方才末将说三司的官员,办事不行,可不是随便诽谤,您瞧瞧,三司会审,即便审问的不是丞相这样的大人物,这些官员都敢在结案陈词上动手脚,还企图……”
他往罗山那头一挑眉,罗山马上就说:“他们企图毁灭,丞相府唆使于志明伪造文书的证据,也万幸被臣给抓到,若不然,照他们这样行事,丞相章骅这样的国之大奸,还不顺利脱罪逍遥法外!”
李永年这些状告意图扳倒丞相的武官一脉,是不是有备而来犹未可知,但此时这么多双朝臣的眼睛看着,皇帝再不能像刚刚一向,两下安抚和稀泥就是。
“那既然这样……”
谢明睿站起身来,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他晃了晃身体,眉心紧皱,“福安,你快扶朕一下来,朕有些不舒服……”
福安太监立刻上前。
扶着突然就不舒服的皇帝,大惊小叫地呼喊太医。
三司衙门见此情形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永年等人,暗恨不已地盯着是非不分,毫无责任担当胆小怕事的皇帝。
这时,阁老周敬虔往前走了几步,拦在意图蒙混过去的皇帝跟前,“陛下,丞相一案,牵连深广,以老臣,必须要有个说法才行。”
周阁老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
那份岁月积淀而来的沉着,叫谢明睿顿时心惊,他的手臂仍旧被福安小心扶着,谢明睿喉结不禁滚动,“那阁老有何高见?”
周敬虔道:“陛下,能决心,让章骅一案水落石出变好,至于具体如何,还请陛下身子好些了再议!”
“那、那边稍后再议重审事宜……”
皇帝草草扔下这么一句,便被福安太监扶了下去。
早朝就这么不欢而散。
章丞相并没能全身而退,及时脱罪,于志明的突然翻案也没能将章骅彻底钉死在叛国的罪名上。
“咱们这位陛下……”宫闱深深高墙林立,汪曾宪与李永年并排走着,嗤笑道:“他还真是……之前在江南的时候,闻听京城新皇登基,我与一众部下都认为,他会与先皇不同,最起码会让大宴江山不会变得更糟。”
“可你看现在?”
汪曾宪道:“咱们在前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可到头来,连军中出了瘟疫,你家老将军被冤死这样的事情,他都不愿意放弃眼前那点蚊蝇小利为咱们这些当兵的做主。”
“心寒二字,我今个才知道该怎么写!”
李永年一开始没答话,他们俩跟随在百官身后,目睹着前面三五成群的朝臣,又看看广袤奢华,一望无际的宫宇重重,一番感慨到心头,“犹记得,当年先太子谢昭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陛下虽然自负,但朝廷却从未这样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还到底会不会好?
苟延残喘的谢家江山到底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罗山从后面走了上来,“二位,且先等等我!”
“罗大人,您怎么落到最后面去了?”李永年瞧他步履匆匆,笑着说。
罗山熬了一夜,下巴冒了一层胡茬,他轻笑说:“把刑部那两个混蛋移交出去花了点时间,陛下方才被阁老逼着明确了章骅的案子会重审,你们二位接下来又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