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第一回合

那是一支钢笔,还有一个纯白色的册子。

宗老爷子高坐前方,对她们两人道:

“今天闲得无聊,你们俩就在这里抄一遍道德经。”

写字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笔锋里的气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陈善宁对他们的安排很了然,程竹枝亦是。

虽然没必要讨好爷爷,但陈善宁最近正好很久没有复习这些书籍。

以往在恒门时,师父师叔们也经常让他们抄写默读的。

于是,两人各自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抄《道德经》。

一个小时后,程竹枝率先写好自己的,起身上前递给宗老爷子。

四个老爷爷围过去一看,一脸的惊叹。

字体实在太秀气了!

秀秀气气,笔锋之中毫无戾气,柔和得就像是水,如同她人一般简单而小家碧玉。

这压根不可能是什么坏人!

正巧陈善宁写完,二爷爷迫不及待地去收陈善宁的册子。

看到陈善宁的字体时,四个老人皆是皱了皱眉。

那是怎样的字体……

行楷静斋笔迹,字形修长翩跹,笔画优雅流畅,秀丽又充满古风典雅。

但一眼也能让人感觉到笔锋之中所带的坚韧、风骨。

四个老人相视一看,皆从彼此眼中看出异样。

字是好字。

但是从调查到的两人过往的资料,以及现在的字体来看,程竹枝都是那个文静清秀的女孩儿。

倒是陈善宁,如同雪地里悠然吃草的一匹马,看似宁然,实则随时会如同脱缰野马、踏雪奔腾。

但他们是宗家人,经验老道,又有几分困惑。

如果陈善宁真是这样的人,按理说应当隐藏笔锋里的骇然之气,怎么又会毫无保留呢?

这是一个疑点,不能直接定陈善宁的罪。

四爷爷忍不住说:“你们两人写得都很好,各有千秋。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解惑一下,上善若水这句话的意思。”

程竹枝一如既往柔美安静,看向陈善宁道:

“陈小姐,你先请吧。”

看似让陈善宁先开口,实则先说话的人,再怎么说都有可能遗漏。

后面说话的人就可以找到对方的漏洞,从而进行补充、或者击破。

陈善宁淡淡道:“还是你先。”

她眉宇间有一分仁慈。

如果她开口了,她担心程竹枝压根没有再开口的机会……

程竹枝皱眉,想再说什么,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李娇娇忍不住说:

“竹枝,就你先说吧,和她还客气什么!她这种乡下长大的女孩,小学毕业的学历,压根什么都不懂。

你就给她讲讲,给她好好上一课,也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知书达理!”

程竹枝要是再坚持,反倒会显得她为难一个小学毕业的人。

“那我先献丑了。”

她只能对四位宗爷爷开口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就如这句话的原文,在我们的大千世界中,水是无所不在的。

不论是滋养土地、还是灌溉庄稼,亦或支撑起江河湖泊里的生态体系。

若没有水,草木无法生长,水类生物也无法存在。

就连我们人和所有动物,也将干涸而死。”

“水一直在支撑着整个体系,但一直默默无闻,从不居功自傲。

并且从不会四处宣扬她做了什么,或者她有多光鲜亮丽,甚至从不会去攀附上任何人、任何事物……”

说这话时,程竹枝的眼神似乎是有意无意从陈善宁脸上扫过。

但也只是一瞬,又继续道:

“而且水还会待在所有人厌恶的地方,例如我们冲厕时、或者下水管道中,亦或是臭水沟里。

在所有人嫌恶无比的地方,注意不到的地方,它们也在默默做着净化。

这便是真正的至善、上善。”

四个老爷爷听着,脸上皆露出赞叹无比的神情。

他们还想起在终南山修习,四人一直保密身份,无人知晓。

程竹枝却经常默默无闻地给他们送东西,帮他们修破了的瓦、提水、送野果等。

上善若水,说的不就是如同程竹枝这样的人吗。

李娇娇更是听得惊叹。

她经常在各个世家,看到书法字“上善若水”四个字。

只觉得是什么装饰,没想到这四个字还有这么深层次的含义。

她看程竹枝的目光更加喜欢、赞赏。

转而看向陈善宁,冷哧道:

“陈善宁,该你了!”

哼,程竹枝都说完了,看陈善宁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善宁却淡淡看向程竹枝:

“程小姐,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程竹枝皱眉,仔细想了下。

这些是爷爷从小教她的道理,道德经她几乎熟读了千遍,的确没有什么遗漏。

她道:“请陈小姐指教。”

陈善宁红唇轻启:“程小姐所说的的确很对,但不完全。

一来,上善若水中,还有一个‘上’字。

上,可理解为最高境界,最高层次。

但我个人认为,‘上’字,还有上进、进取之意。

水一般从高处流下,却始终渗透进各种障碍中,不论是硬石、还是裂缝、亦或是道阻或是道窄。

它们顽强地流向目的地,即使遇到万千阻碍也不放弃。

水能适应环境,也能变幻无常,既能柔软,又能刚强,是提醒世人要时刻保持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并且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能不断超越自我、提高自己。”

程竹枝脸色微白,她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含义……

四个老爷爷神色也微变。

他们是几十年的老人,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也是只有真正修身养性、熟读百遍才能领悟到的含义,

没想到陈善宁一个小小的女孩,竟然也能参透到这一深层次的含义?

二爷爷精神更佳了,问:

“那你刚才说一来,难道你认为这四个字,还有别的含义吗?”

“自然。”

陈善宁徐徐道来:

“众所周知,水向来往低处流。

其中的‘上’字,对应的便是‘下’字。

方才程小姐所说也是对的,水处于至高至善的位置,却始终能向下兼容。

但除了程小姐提及的包容、不求回报外,其实另一层含义是谦逊、不骄傲、不自以为是,无论处在何种地位,何种家世,也绝不居功自傲、或是洋洋得意、蔑视他人。”

这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