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三牲”,即猪、牛、羊,每样一只称一牢。按理,祭天当用九牢,但秦王认为,这次祭祀只是临时通知一下上天,而不是正式的祭祀,不用搞得太隆重。所以只用了一牢。主祭也不是秦王,由太子代行。
坛下飘扬着各种旗帜,坛南两侧陈列金石丝竹,参祭百官各依其位,各司其职。职官之下,两座大棚分列东西,那是受献的秦王和晋献的周王休息的地方。西周公一行代表周王进入西棚,图册、玉帛、土壤由周人携带,供奉于棚内正位案上。太子体弱,只在棚中高坐,具体的受献典礼由子楚参与完成。子楚作为太子的太子的身份,虽然没有经过册封,但已经尽人皆知。
在蔡泽前往馆驿通知西周公的同时,太子也和子楚、张禄、太仆、宗正等秦室官员一起出发,前往祭天坛。在往来使臣的协调下,两批人马几乎同时到达坛下。双方同时下车,前行十步,相互见礼太子在前,子楚与西周公在后,其他官员跟在两人的后面,整齐地沿着清扫出来的道路,往天坛方向而行。子楚与西周公各执玉圭,其他人捧着各自的祭品,肃然前行。天没有亮,暗影中,只闻玉佩叮咚,不闻其他的声音,连低声的咳嗽也没有。
两边人众到达祭棚前,太子止步,西周公与子楚相向一礼,各归其棚,将献祭的物品放在相应的位置,默然肃坐,等待献祭的时刻到来。
秦天官已经计算好当天日出的时刻,在日出前五刻,一声鼓响,坛下的乐队奏响雅乐,天坛上火堆燃起。子楚和西周公各率本国官员出棚,沿天路走向天坛。到达坛下,子楚先登,宗正在旁助祭。张禄和太仆背向天坛,面向大众。待子楚登上第一层台,太仆道:”拜天!“
子楚登上最高台上,站在火堆的南面,面向正北而拜。
太仆又道:”献祭!“
子楚从旁边的案上依次取下猪头、牛头、羊头,投入火中。火焰迅速将三牲的头吞没,火光直冲天空,烈焰腾腾。坛下官员齐唱:”万岁!万岁!万岁!“
太仆又道:”再献!“
子楚从案上取下一爵,将酒倾入火中。火焰再腾。官员们再呼”万岁“!
太仆道:”三献!“
子楚再取下用白绢包裹着的玉璧,投入火中。火焰将绢布点燃,露出其中的玉璧。玉璧在火焰的烧灼下,发出阵阵声响。官员们三呼”万岁!“
张禄道:”周王献土!“
子楚回到第一层台基上,西周公则执玉圭,也升到第一层台基,将手中的玉圭献给子楚,口中道:”首献其圭!“
子楚应道:”谨受!“接过玉圭,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西周公从台下的周人手中取过一包土壤,献给子楚,道:”再献其土!“
子楚应道:”谨受!“接过土壤,也放在旁边的案上。
西周公再从台下的周人手中取过一个白布包,献给子楚,道:”三献玉帛!“
子楚道:”谨受!“也放在旁边的案上。
三献毕,西周公退下,于坛走上最高台,来到火堆前面,将案几越过火焰,放在火堆的对面。熊熊燃烧的大火是对子楚严峻的考验,如果子楚不能端正地将案几放在指定位置,有任何偏斜,或者在放置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比如衣袖被点燃,那就表明上天不允许秦国接受周国的国土,秦国必须将国土还给周国。
子楚这三天斋戒期间,每天练习如何正确地放置案几,确保不出任何意外。现在,他跪在火堆前。刚才火焰飞腾的火堆,在玉璧的压迫下,火焰低了下来。子楚屏住呼吸,以免被烟火所呛;双手平端着案几,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地将案几稳稳放在火堆对面的地面上,然后迅速起身,后退两步,躬身而拜。
鼓声响起,金石齐鸣,周王所献的三物端正地置于火堆之北,在火焰的映照下,跳动着诡异的光芒。
太仆再唱道:”奠!“
子楚下到第一层台基,从张禄手中接过一片简牍,高声诵道:”惟王五十一年,周献其土及民,王其受之。天地山川,其共祐之!“台下百官再呼”万岁“!
子楚再到火堆前,将手中的简牍投入火中,并悄悄地将玉璧拨到一旁。火焰再腾。
太仆唱道:”复献!“
子楚再将一爵酒浇入火中,火焰再次腾起。子楚又将案几上的几片简牍扔入火中。即从案上取下一块硕大的玉璧,高举在手中,站在火堆旁,面向东方而立。
腾腾的火焰渐渐熄灭,而一缕阳光从东边的山头照射出来,阳光和火光交相辉映,让高举着玉璧的子楚看上去神圣而光明。台下百官再度高呼”万岁“!
太阳渐渐升起,火堆渐渐熄灭,终于阳光洒满了子楚全身,而那块玉璧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太仆高叫道:”天降祥瑞,秦周合一!“
子楚高举着双手,已经不知道酸胀。他头昏脑胀,全凭着仅有的一丝毅力坚持着。终于,他看到太仆满脸激动地冲上天坛,对子楚一拜。子楚已经放不下自己的胳膊。他惟恐一不小心,把玉璧摔了,小声道:”卿自取其璧!“
太仆会意,立即站起,从子楚手中取下玉璧。子楚这才敢把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臂放下。
祭天之后,咸阳城中开始流传一段预言:一百二十年前,周太史儋曾经出使秦国,对当时的秦君献公道:”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如果以秦被周平王产为诸侯那一年为”周与秦别“,那么”别五百岁复合“正应在今年!那么从今年往后只十七年,秦将再出一名霸王,独霸天下!太史是记录历史的官员,精通天文地理,能掐会算,他的预言已经应验了前一句,后一句也必然会应验。联系到子楚在祭天时应现的祥瑞,大家普遍认为,青春正富的子楚,正是那位命应在天的”霸王“。
几天后,秦王于章台宫召见西周公,册封西周公为周君,将西周公晋献的玉圭归还给他,还封给他一束茅和一抔土,象征着周君从秦王手中受封周地!第二天,相府任命南阳尉叶掾为周尉。发关中刑徒五百人,由剑士一百人统领,护卫周君到任。
蔡泽因为说周来降有功,以客卿封纲成君。
就在咸阳城热热闹闹地接受周国土地时,魏、韩、楚联军已经取道临虑,经羊肠坂道进入上党。
探知十余万联军进入上党,据守长平的上党守蒙骜飞报咸阳。
蒙骜在长平留下五千人,五千人守高都,而以一万人守端氏。虽说蒙骜手中有两万人,但这却是秦在上党的全部邑民,也就是说,除了这两万人,上党已经没有其他人,这两万人实际上要把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生产上。去年春天,赵军占领上党,并与秦军达成互不侵犯的默契,双方在上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农业生产中。这一年,双方的粮食都获得了不错的收成。但由于赵军人数多,所占地盘广,赵军的收获远远多于秦军。
秋收以后,上党的赵军开始更替,不断有人从邯郸开来,有人从上党离开。蒙骜虽然想监视其动静,但苦于人手不足,五千士卒九成要从事粮食生产,能够抽调的士卒不过五百人。高都和端氏也都有这个问题。想从河东抽调人手,上党的经济条件又不允许,承载不起大批军队。在经过三个月的调整,上党的力量得到极大充实,蒙骜毫无办法。赵军没有乘机进攻长平,蒙骜就应该感到满足了。
过了赵历新年,一支四五万人的赵军擦着长平的边缘,进入莽莽大山。蒙骜派人追踪其动向,访得原来在太行山的这一方向有一条峡谷通往山外,山处的关隘被称为“孟门”,这条道也因此得名孟门陉。由于赵军完全封闭了道路,出山后道路通往何处打探不清。
十几天后,这支部队狼狈退回,看上去打了一个大败仗,损失不小,几乎一半人带伤,伤员在山道上延伸出十几里长。蒙骜要准备春耕,没有采取行动。
进入四月,种子已经撒下去了,上党突然出现大批军队,据哨探的士卒报告,不下十万人,而且不是赵军,听口音、看服饰,应该以魏军为主,间杂着韩军和楚军。这些军队毫不掩饰地在上党各城周围安营下寨,哨探暗中清点,竟然不下二百个营栅,十万多人。又过了几天,复有十万赵军从邯郸赶来,并运来大批粮草。二十多万人,粮草充足,显然不会是在此屯扎,而是准备进行一场大战。这场大战的对象,显然不限于只有区区二万之众的上党,很可能包括河东,甚至更远的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