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林如海的问话,林管家应了一声后,便又转身去迎接安云桐姐弟三人。
也是亲眷之间,又是长辈生病的时候,所以并没有顾及太多。
不过安云桐有些忐忑地给弟弟妹妹还有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跟着林管家进内室去。
林如海坐起来都费劲,但是为了不吓到孩子们,他还是要齐伯把他扶起来坐着。
三姐弟几乎是才转过屏风,就与那一双慈和的眼睛对上了。
两厢之下,看着对方似乎相熟的面容,都愣住了。
林管家看着他们默默流泪的模样,笑呵呵地打破沉默,笑道:“哎呀,老爷,这几个孩子,都长得跟表老爷很像呢。而您与表老爷又是嫡亲的表兄弟,面容也是有六七分相像的。如今这乍一看,表姑娘与表少爷们可不就是跟您亲生孩子一样么?!”
齐伯在一边凑趣道,“老奴也觉得是。老爷您是不晓得,老奴去接到表少爷与表姑娘的时候,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跟我们姑娘,那真真的长得跟嫡亲姐妹兄弟一样的了。”
林如海此时也把激动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听着两个心腹的话,也是高兴得很,“是啊,逸之他的孩子,像我,也、也是正常。”毕竟他年少时,与表弟出门,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们是(表)亲兄弟。
“来,孩子们,你们都受累了。跟表伯伯说说,你们那不靠谱的爹,带你们去哪里玩了?”
安云禾与安云谦看着他,才一开口便带着哭腔异口同声地哭道:“呜呜,表伯伯,我,我们跟爹爹,走了好远的路......”
“他还走了。”这是安云禾脱口而出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大家都是脸色微变。
安云谦见此,就红着眼睛,低着头描补,“他自己去游玩了,叫我们来陪着伯伯。”
林如海因为病中,才刚刚醒来,所以并没有那么敏锐,只是觉得心头不安,“唉,你们的爹啊,还是那么的任性。”竟然自己去潇洒,儿女穿着这么的寒酸,吃尽苦头。
他是不晓得,这还是第五长清在金陵带着安云桐他们在成衣铺子里买的。为的就是今日进府来,不至于太丢份儿。
想到了那个任性的表弟,林如海忽然很想他,“桐儿,你过来。”这是长得最像表弟的孩子了,“上一次见你,还是七年前。如今你倒是长得亭亭玉立了。”
“伯伯。”安云桐未语泪先流,“您才醒来,先不要与我们说太多了。我们本来就是想看一眼您。等您休息好了,我跟弟弟妹妹再来陪您说话。”
说完,她扭头抹了一把泪水,哽咽着与林管家道:“大夫说,伯伯可以喝点汤水的,再歇着吗?”
林管家点头,“表姑娘思虑的是。刚刚我也问了大夫了,老爷此时是要喝点好克化的米汤,再歇着。”说着话的时候,已经端了米汤来,直接就开始喂林如海喝。
林如海也饿了,也不多说,就着林管家的手,将那一小碗的米汤喝完,便道:“桐儿,你带弟弟妹妹去歇着吧。伯伯累了,先睡会。”
“好。伯伯好生歇着。”
龙凤胎也轻声地叮嘱着林如海要好好歇着,便轻手轻脚地与大家出去了。
不得不说,因为见着安家姐弟,林如海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在沉睡的前一刻,他还想着,以后自己的独女,也有兄弟姐妹依靠了。
他都没发现,在他心里,到底是觉着贾府那边的小辈,根本不能护住黛玉半分。
到了外面的花厅,安云桐才好问林管家,是哪个名医治好了林如海。
林管家这才说起他今日一早的经历。
“先前听一个大夫说到第五道长知晓老爷中的毒,就想着找到他,请他来医治老爷。我托人多番打听,只听得他上个月才离开了江南北上了。”
说到这里,他就恨天意弄人。
但是,“不过也是我们幸运。扬州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有一户人家请了他吃了一顿饭,那户人家的小儿又机灵可爱,送了他一个小玩意儿,他看那小儿顺眼,要回礼,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就把身上带着的一刻解毒丸给了小孩儿。
“他与那户人家说,叫他们好生收着。要是有人要买,也正好应了它的去处。我是遍寻名医不得,得知那丸子是他做的,又听得他的话,总觉得有玄机,便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果然,老爷吃下之后,毒就解了大半。”如此结果,林管家就觉得那一百两银子花得值得。
其实当时要买的时候,那户人家并不想卖的。因为他们觉着那是神仙道长送的东西,若是当传家宝留在家中,说不定也要护佑家中之人。
林管家不管是为了他们好,还是真想买下东西,都坦诚地告知他们,第五道长天下有名。若是叫旁人知晓了,那些个心底良善的,也能好声好气捧着银子来买这保命丸子。但那些想空手套白狼的或者是嚣张跋扈的富豪人家,直接扔下几个铜板或者是勾兑一些罪名,最后叫他家破人亡之际,也能轻松将东西抢走。
所以,他林家大张旗鼓地将东西买了,就是最好的结局。至少能护住这农户家了。
那户人家的小儿那时候从屋里出来,小声怯怯地提起第五道长临别赠言,那户人家恍然而醒,颠颠地把那金疙瘩送到林管家手里,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银子。
越说,林管家越是推崇第五道长,也感激那户人家好心,才得留下第五道长吃饭,又得了他的青眼得赠灵丹妙药。最后他家老爷受益了。
“等过些日子,等老爷病情稳定了,我就再带些谢礼去看望那户人家。”他看了看身对面面色沉稳的小大人安云谦,觉得或者将那户人家的小儿请过来,陪着表少爷念书也是极好的。当然这些都是林管家自己的念头,还得等林如海醒来再作打算的。
听着大家对第五道长如此的崇敬,第五长清可是有点耳热。只是他还没跟叔叔联系上,他也不好说出来,只怕最后是叫大家空欢喜一场。
只是他不提,林管家却是问了,“第五公子,您救了我们家表姑娘与表少爷,是我们林家、安家的大恩人。等我们老爷身子骨好起来了,到时候我们老爷定会好好谢您。我是管家,不好越俎代庖,只能是先代林、安两家好生照顾好您了。”
“林管家不必多礼。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况且路不平,众人踩。这是我该做的。”
又客气了一番来回,林管家就问到他的姓氏,“我们一直都在寻第五道长。第五公子您也是姓第五的,可与那位道长相识?”说完后,林管家都有点愧疚了,“对不住了,是我唐突问您,若是不好回答,便作罢了吧。”
安云桐看了看林管家,也是有些不好受,这个事情,或者她早该问第五长清的。
“长清哥哥,您莫怪林管家。他也是焦心于我表伯伯的病情。如今表伯伯体内的毒,暂且被解了泰半,可依旧有一半在他体内。这毒一日不尽数解了,我们就一日不能安心。若是能请他来为我伯伯医治,那便是我们的大幸,若是您不认得,也是天意如此。所以冒昧问来,请长清哥哥海涵。”
一家老小都看着自己,第五长清只好自己和盘托出。
“若是他们说的第五道长,是约莫四十岁,长得又好看,行事又恣意,会医术也会剑术的,他应该是我的亲叔叔,第五燕齐。”
“真的?!”花厅里的人,都被震惊到。
第五长清点头,“他也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又被他一句话砸蒙,大家一时间有些愣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是他也不用人安慰,接着道:“前些日子齐伯来金陵接小桐妹妹他们时,听了齐伯说的话,我便给他写信了。只是不知他现如今可曾收到我的信了?若是收到了,最迟一个月后,他就能回金陵来找我的。届时,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林管家与齐伯齐齐跪下要向他磕头,被他一手一个地扶起来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如此。”
不管如何,安云桐姐弟三人却是非常感激他的。三人上前来给他行礼,一谢他救自己姐弟三人的恩,二谢他为找名医的奔波之心。
这可把第五长清急得满头大汗了,“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的。你的伯伯,也算是我的伯伯,我出点力,找找人,可不应该么?”
不知为何,安云桐听了他的话,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他没挑明,她就暂且当个缩头乌龟,等事情都平顺了,再谈这些吧。
次日林如海又醒来一次。这次醒来的时间长了很多。跟安家姐弟说完话后,得知第五长清与药丸子的关系,更加的感激了,便特意跟第五长清道谢,并叮嘱林管家准备厚礼谢他的大义。
“还有,你若是不嫌弃,便可以在府里住下。我有些科考的书籍,也借与你看。官府邸报,我也叫林管家给你准备着。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便是。”
第五长清心知不能打扰他养病,但是能看书、看邸报那也是他得了便宜了,便爽快地应承下来。心里默默打算着,等七月了,再回金陵也不迟。
就这样,安家姐弟与第五长清都在林府里安顿下来。
又过了十日,在第五长清收到第五燕齐的回信时,林如海身体也好了七八分,已经有心力,与安云桐好生说话了。
而令林如海没想到的是,安云桐小小年纪的姑娘家,竟然能直接看透事情本质,抓住了要害。
“伯伯,您如今在这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可谓是烈火环绕,还有人伺机抢夺。而且,伯伯,您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她指了指天,“他也没有。他还想着,别人把您挪走。”
她没说出的是,天家要借刀杀人。
借江南大盐商与其背后靠山的刀,杀林如海。或者准确来说,是要铲除他这个无用旧勋贵的羽翼。
林如海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如雷地看着眼前的小侄女。她的未尽之意,懂。也正是因为懂得,这才叫他震惊。
这可比他的表弟聪慧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