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顾大人抱本公主下去。”
安禾理直气壮,大有今日顾衔章不抱她就不下去的架势。
此刻行围场已经完成布防,陛下御驾也已在搭建的行宫中暂时休憩。
安禾若真要闹还能闹许久,反正惊动陛下她也不怕。
不过宁久微不惯着她,直接仰着头一字一句对她说, “你想得美。”
安禾:“那本公主今天就不下去了。”
宁久微:“那你就在上面待着。”
“今日皇族秋猎这么大的场面,京城各高门宗亲都在,本公主却被明宜公主欺负地下不来台。” 安禾轻描淡写地瞄她一眼,“这若是传出去,大家会怎么想呀?”
她们两个对彼此都很熟悉。宁久微既然拿捏地住安禾,安禾自然也能拿捏住她。
所以说,安禾这个时候很讨厌。
宁久微眯起眼睛。
安禾说的事情虽然很小,但是传出去别人还能怎么想?她安分这么久,才复出便如此张扬,不过就是仗着陛下疼爱,和对宁王府的看重。
有些不痛不痒的话坊间传过或许如风,可飘进陛下耳中便不一定了。
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有心者三言两语,连宁王爷势力不减,或许要离开起云台重回朝堂的流言都能随意地传出去。
很多时候哪怕只是在明宜公主身上发生的一件小事,也能被解读出有关宁王府的无数言语。
尽管到如今,暗地里盯着宁王府和明宜公主的眼睛依旧很多。宁久微许多时候处处小心,也正是因为总有人会借她做父王的文章。
安禾见她不说话,得意地哼笑了声,倚着马车摇着团扇道,“其实不让顾大人抱本公主下去也行,只要你再跟我比试。”
“比什么?”宁久微问。
“当然是侍卫。”安禾站直身子,秀眉一抬,“本公主十四岁零七个月的时候,宫中秋月宴会,你的近身侍卫打败了我的侍卫。这笔账本公主当然得讨回来。”
宁久微:……
她记得还真清楚。
可是和她比试也委实不是什么好差事,赢了输了都麻烦。她不想惹事,这次来也只是想悄无声息地保护好顾衔章,并且了解林将军的事。
宁久微无声地叹了叹,随意地抬抬手,“我不和你比,你还是让顾大人抱你下来罢。”
她还挺大方。
顾衔章看她一眼。
“真的?”安禾咂了咂嘴,“那本公主抱着可就不撒手了喔。顾大人,你直接抱我去行宫罢?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微臣遵命。”顾大人低眉颔首。
“遵什么命!”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使唤了?
宁久微生气地嗔他一眼,握扇的手指着高处的安禾,“你给我下来。”
安禾:“不是你说让顾大人抱我下去的吗?怎么,反悔了?”
宁久微:“你下来。”
安禾:“你上来。”
宁久微:“你下不来下来?”
安禾:“我下来你敢和我比试吗?”
宁久微破罐子破摔:“比试就比试。”
安禾一杨眉,“好!”
她说完矜持地伸出手,微笑地望着顾衔章。
顾大人走近两步,伸手搭住安禾公主的手腕,扶着她从马车上走下来。
安禾双脚一落地,宁久微就拽着顾衔章的袖子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去。每个动作都显示着公主殿下对所有物的占有欲。
安禾不乐意地横她一眼,哼道,“真小气。别忘了要不是你,顾大人这会儿就该是本公主的驸马。”
宁久微同安禾拌嘴向来不甘示弱,话不用打转就说出来了,“你以为我多想要?我只是玩玩而已。婚旨是皇伯伯写的,你要怪,有本事去怪皇伯伯呀。”
“你、”安禾正想开口顶回去,话却蓦然顿了顿。她望了眼顾大人,轻轻清了下嗓子提醒宁久微。
宁久微会意地回眸,对上顾衔章深邃的目光。
空气似乎莫名安静了一瞬。
宁久微心口一顿,片刻后,顾大人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他转身朝行宫的方向走去,宁久微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安禾望着顾大人走远的身影,目光充满怜爱。
她摇头叹气,“你果真丝毫不会疼人。”
“我怎么了?”宁久微收回视线,心中忽然烦闷,“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你都伤了顾大人的心了。”安禾说。
“他才不会伤心呢。”宁久微哼了声,“他之前不也不愿意接婚旨吗,他本来就不乐意做驸马。”
“你这女人!那你最好早些把顾大人休了,那样我立刻就把他娶回去。”安禾说完恨铁不成钢地往前走了。
宁久微愣了下,不高兴地说,“你娶呀,我才不稀罕!”
她站在原地朝顾衔章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别过脸也大步往前走。
不远处的锣鼓声传来,行围场上各式各样的活动都渐渐开始了。
今日暂且没有展开射猎,第一天一般都是先以其他的一些活动用来开场。
骑射,摔跤,许多都有。
安禾想要比试,宁久微陪她比,输给她就是了。免得她又想别的主意找她麻烦。
不久,行围场的野地西边搭建了一个不高的比武台。
开始之前,宁久微找来陈最,让他去暗中保护顾大人。
陈最有些犹豫,“属下担心公主身边没人。”
“我没关系。”宁久微道,“这里这么多人,还有宫中侍卫。况且魏叔一定在暗处时刻注意着我,不会有事的。”
陈最沉吟片刻,“公主可是担心什么?”
宁久微不瞒他,“我担心顾大人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在这几日行围期间,你替我保护好他。”
陈最没再说什么,颔首道,“是。”
随后说完话,陈最正要退下,却被安禾公主拦住。
宁久微解释道,“本公主不止陈最一个侍卫,我让其他人与你的侍卫比试。”
“那怎么行。”安禾不答应,“本公主就是冲他来的。”
她想要从小就保护明宜长大的近身侍卫陈最,来和她的近身侍卫夏奕比试。
当年那次比的是刀剑,陈最赢了。
这次不比武器,赤手空拳只看身手。
在那次比试之前,安禾就没见过比夏奕更出色的侍卫。明宜的近身侍卫那么厉害,她眼馋死了。也耿耿于怀。
安禾纠缠不下,宁久微无奈只能答应。她随意地抬起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微微偏头,用气息声对陈最道,“不用尽全力,输给夏奕就好……”
宁久微话还没嘱托完,安禾一个眼刀便飞过来了,“说好了,必须认真比,否则你休想罢休。别试图故意输,比试是否尽全力,本公主看的出来!”
宁久微:“……”
她给陈最使个让他看着办的眼色,走到安禾身边的软椅上坐下。
随即,比试开始。
夏奕身为安禾公主近身侍卫,自是不同凡响的。陈最若不认真,输得就会很明显。其实只过几招就可以看出来两个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宁久微是觉得文无第一武也无完全第一的,不同状态不同境况不同时日,实力都有所不同。
当然她这样的想法亦是太文气了。
夏奕和陈最两个人身形利落,招式干净,观赏性极佳。这么两个实力相当的人比试,实属难得。很快比试场周围就渐渐围了许多人。
安禾看的津津有味,宁久微也认真看着。
此处搭建的台子与北边的骑射场离得不算太远,正好两边能相互一眼望见。
此刻行围场四处皆是一片平和,直到远处恍惚有一阵不明显的乱声。
很快,那阵乱声如风一般从人群中接连传过来。
骑射场上,一支箭羽骤然离弦,朝着明宜公主的方向凌厉准确地射过来。
“公主!”
陈最察觉到危险,朝着两位公主所在之处,与夏奕一同飞身而去。
宁久微听到乱声时,已经看到那支箭以极快接近的速度射过来了。她眼前所有场景都变得模糊,瞳孔收紧的一瞬间眼底只剩下那只尖锐的银色箭锋,连呼吸都骤然停滞。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道力抓住手臂扯过去,眼前的景象混乱旋转,而后腰上也多了一道力,牢牢地护住了她。
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顾衔章怀里。他在她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稳住她的腰身。是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前的姿态。
与此同时,那支飞射的箭羽,被牢牢攥在了魏叔手里。
这支箭的距离就在宁久微脸侧,她偏头朝看见了。
魏眀沉着地瞧着手中的箭。
顾衔章神色冷冽,侧眸时,深幽的目光暗而锐利,扫过所有人。
“明宜!”
安禾吓得不轻,惊慌地跑过来,“你没事吧?!”
宁久微冷静了一会儿,混沌的精神渐渐清明, “没事。”
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发紧,字音都在轻微地颤。
“何人如此大胆?!敢刺杀公主!”安禾怒斥了一声,宫中侍卫跪了一地。
“公主恕罪。”
“恕什么罪?!”安禾怒气不减,“御前统领何在?给本公主滚出来!”
行宫内殿。
公主遇刺非同小可,何况是在行围第一天,简直放肆张狂。陛下怒意盛然地赶过来,太医搭过脉之后,行礼回禀道,“回陛下,万幸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好生休养即可。臣可开一副安神的方子,令公主服下。”
陛下扬袖,“快去。”
“明宜。”顺帝坐在她身旁担忧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久微坐在榻上,抬起头,扯唇笑了笑,“我没事皇伯伯。”
“什么叫没事。”顺帝沉声道,“今日若非有驸马和魏大人,你可知是什么后果?!朕绝不会让此事轻易过去。”
宁久微沉默半晌,轻声开口道,“当时临时搭建的台子和骑射场的方向本就离得不远,又正好相对。皇伯伯,明宜觉得就是意外而已。皇伯伯莫要大动干戈。”
顾衔章站在一侧,低眸看着她。
“明宜,你单纯善良,不清楚这之中利害。这样的意外发生在你身上,就也会发生在朕身上。况且你若有何三长两短,朕该如何向你父王交代?” 顺帝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放心,朕定会查清楚这件事。”
宁久微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行宫外,野草地。
天色渐暗,凉风渐起。
元青立在一侧,“大人,今日之事可要查清楚?”
顾衔章负手而立,冷声道,“查。”
元青:“那,要如何给陛下交代?”
顾衔章垂眸看着角落里,一朵开在野草之中孤零零的小野花。沉静良久,平静道,“公主说是意外,那便让它是意外罢。”
这次,就算了。
顾衔章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可笑。
该利用的该算计的,他从来不会放过。
这次却想着算了。
多好的机会啊。
他弯腰想摘下那朵野花,手碰到花茎时,又重新收了回来。
“既然不能利用。”顾衔章轻叹着道,“那就查清楚,杀干净罢。”
“是。”
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