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姣不知道警局里关于她的谣言,传的这么离谱。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好好解释清楚。
她舅舅的确是有爵位的贵族,宏基鸿运的大部分股份也属于他,但她外公真不是什么议院大臣,只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她家以前的确是徽商,但抗战时家产大半都捐了,只剩了些黄金傍身,真算不上海城首富,顶多排前三。
宁国饭店也不是她开的,是从爸爸手里继承来的。
传言真的不可信。
珍珠街离警局所在的古墩街不远,出了警局大门右转,沿着马路直走,直到第二个路口左转,再直走三百米,就到珍珠街了。
张姣的玲珑甜品店就在珍珠街的中间,店面很大采光也好,木质的田园风设计,再搭配几扇明亮的落地窗,装修的很现代。
因此总会有一些时髦的顾客被他们的装潢给吸引进去。
今天天气好,微风徐徐,阳光明媚。
张姣决定慢悠悠的走过去,反正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再晚点营业也不是不可以。
大不了只做下午茶生意就是。
街面上零星有人摆着摊,张姣一会儿踱过去买完阿婆的钵仔糕,一会儿欢喜的小跑过去买朵小姑娘刚采得鲜花。
整个人自在的像是刚出笼的鸟儿。
张姣抱着用油纸包裹好的鲜花,吃完最后一口钵仔糕,正准备找地方扔。
这时,突然瞧见几个气势汹汹的阿婶抓着个人,往一条没人的巷子走去。
她好奇地蹑手蹑脚跟上去,探头探脑的瞧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大陆婆,我说过不准你再到这条街上摆摊的吧,你是没长脑子吗?记不住我的话?”
一个长得很凶、右脸颊有颗大痣的阿婶俯身狠狠抓住地上那人的头发,凶恶的像是要把她的头发从头上生扯下来。
张姣这才看清,原来地上瘫坐着的人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
她痛苦的握着凶阿婶那只抓着她头发的手,哀求,“没有哇,我真的只是路过。”
“什么路过啊?我明明看到大陆婆你挑着担子的嘛,别想骗我们阿姐啊。”旁边的阿婶反驳。
“真的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想到珍珠街去的。”她急切的摆手想解释清楚。
凶阿婶不相信,又大力地甩了她几巴掌,“跟你好好说你记不住,那就换个法子。”
凶阿婶松开手退开,招呼同伴,“给我打!”
三五个阿婶揉拳擦掌,上去冲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中年阿婶被踹倒,蜷缩着身体躺在那,拼命地用手抱着头。
躲在不远处的张姣听清了来龙去脉,对她们这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这样恶意伤人的行为,十分不忿。
她飞快的掏出勃朗宁,举起快步上前,用枪口对准她们,“别动!”
阿婶们被她突然出声惊的回首,看清她手中的武器后,立马反射性地抱头蹲下。
张姣走到中年阿婶旁边,“你没事吧?”
凶阿婶低下头,脸上表情怨毒,像是要将张姣生吃入腹,多事的鬼婆!
中年阿婶想要站起来,费力挣扎半天都没成功。感受到张姣的善意,努力支起身子感激的向她道谢,“多谢关心,我没什么事。”
张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看见蹲着的凶阿婶毫不掩饰威胁中年阿婶的眼神,心里更是气愤。
“滚吧,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你们身上可不定多出些什么。”
多什么呢?当然是多几个窟窿眼咯。
阿婶们瞬间明白了,吓得连连答应,慌不择路地全从巷子里跑了出去。
张姣看着她们慌乱的背影,心下叹息,她知道这种霸凌的情况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她无力改变。
她借着肩包掩护,将勃朗宁收回空间,弯腰扶起中年阿婶,“阿婶,身上怎么样?我送你去看医生。”
中年阿婶借着张姣的力气站起来,“不用了不用了,不麻烦您。我歇歇就好了。”
张姣很固执,“走吧,前面不远就是医馆。”她半扶半拉的将中年阿婶往外带。
中年阿婶没她力气大,反应不及竟真被她拉出了巷子,“真的不用了,多谢小姐的好心。这点伤晚上回去擦点跌打损伤药就好,我还得去摆摊呢。”
她眼神四下寻找,巷子口就是马路,她一眼就发现自己的背篓倒在路边,里头的东西杂乱地散了一地。应该是被人踢倒的。
她心疼的要命,原本家里的钱就不多,今天的收入眼看又打了水漂。
张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
最后,中年阿婶还是没能拗过张姣,被她送进了医馆。好在阿婶真的不碍事,身上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张姣趁机了解到阿婶的情况。
阿婶姓张叫明凤,跟张姣是本家。六年前跟着家人从大陆偷渡来的港城,但丈夫在途中掉进海里没能再爬上来。
家里现在只有个女儿跟她相依为命,她女儿争气去年考上了大学。为了离女儿近点,上个月她才刚攒够租房的钱从元朗搬过来。
“我刚来古墩街就被警告了,她们瞧不起我这个大陆客,掀了几次我的摊子,不准我在这里摆。”凤婶难过的抹抹眼泪。
“今天我是打算换个地方,从古墩街经过去旁边的珍珠街上卖绿豆汤,没想到走得慢还是被她们拦住了。”
凤婶的夫家姓王,以前也颇有家财,前些年时局动荡,家底子好的人家,日子反而不好过。
也正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凤婶丈夫才下定决心,带着她们偷渡。可最终还是闹的个家破人亡,凤婶有时想,如果当时没有来港城,是不是他们会过的更好些。
张姣忍不住唏嘘,偷渡本来就艰难曲折,海上危险不说,上了岸还要被巡查的海关抓。运气差点可能直接就丧了命。
运气好点的能躲过子弹,成功进入港城。但就算进了城,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港城人大多瞧不起大陆来的人,尤其是那些没什么资本的底层人。明明好些港城人许多年前也是从大陆来,如今有了新身份好像就高人一等似的,话里话外处处都要贬低大陆几句。
完全忘了本。
“你要是愿意,就去我店里做活吧,按西九龙的标准发薪水。”张姣向凤婶发出邀请,算是同为大陆人的互帮互助。“反正你原本也是打算去珍珠街的,我开了家甜品店,就在珍珠街上。”
凤婶又惊又喜,却还是推拒了,“不不不,那怎么可以,我没什么手艺,只会煮绿豆汤。”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学一下没什么问题。若是真学不会,我也不强求你留下,你再重新去我店门口摆摊就是了。”
张姣浅笑,她一向佛系开店,营业时间短,三五不时还会关门休个假。但因为甜品味道好,光顾的客人很多。
店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雇佣的小姑娘,有时客人多,两个人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凤婶犹豫了半天,答应了。
她也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亏,今天遇见好心人愿意帮她,她要抓住这个机会。认真学认真干活,好好报答人家。
“那欢迎你加入。我们店里工作还算轻松,九点开门下午六点关门。薪水每个月两千三,包午饭跟晚饭,也可以直接领补贴。”张姣一边走,一边给凤婶讲工作待遇。
凤婶时不时嗯一声,目光坚定地跟着。
不多时,凤婶站在甜品店门口,抬头望着大门上的牌匾,行楷书写的“玲珑”两个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大气。再透过落地窗向里望去,精致且不缺舒适。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华丽的店面。
张姣请来帮忙的小店员田甜早早就来开了店门,虽然只会做几个简单的甜品,可冲咖啡的手艺已经极好了。老板娘没来,她就给顾客卖咖啡。
“老板娘,你来啦!”田甜人如其名,小圆脸大眼睛,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着看张姣时,眼睛里似带了光。
张姣不否认,当初决定请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她的长相。
实在是太甜,太招人喜欢了。
“生意还不错嘛!”店里还坐着好些个客人,实在出乎张姣的意料。
“是啊。”田甜哭丧着脸,酒窝都泛着苦味,“可惜好多客人点的甜品我都不会,他们咖啡都没点就全走了。”
“没关系,不怪你。”张姣心虚的轻拍田甜的脑袋,安抚道。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凤婶,辛苦你多教教她。”
凤婶拘谨的抠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着和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田甜打招呼,“你好,田小姐。”
“你好,凤婶!不用那么客气喊我田小姐,田甜就好。”田甜热情的跟她拉近距离。
半晌,转头惊喜的看向张姣,“我可以吗?”她居然也可以带新人了诶!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肯定行!你先把多的工作服拿给凤婶换上,之后就教她磨咖啡吧。”工作服是张姣特意定做的,卖甜品嘛,要讲究干净卫生。
头发得包好,衣服得整洁。否则做出来的甜品自己都嫌弃,张不开嘴。
张姣套上围裙,想了想又叮嘱田甜,“耐心点,不用着急,慢慢教。”
“我知道啦。”田甜语气轻快,说完蹦蹦跳跳地拉着凤婶跑走,快乐的像个小孩子。
张姣摇摇头,不愧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真好!等田甜和凤婶能独当一面,她就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原本拥有一家甜品店是张姣前世的梦想,也是她闲时的爱好。大学毕业之后,为了找点事做,张姣就着手去实现梦想。
可自打店铺开起来,她连有时睡个懒觉都睡不安稳,有负罪感。
造孽!
附近的老顾客知道今天甜品店营业,纷纷上门光顾。一下午宾客不断,张姣和田甜忙的一刻不能停。
凤婶实诚眼里有活,见店里忙,也不急着跟田甜学艺,力所能及的帮着她们做些简单的步骤。如此这般,让她们两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不少。
指针刚指向六点,张姣就准备关门了。
她捶捶肩又捶捶胳膊,再甩甩站的酸痛的脚,从后厨走了出来。
“好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她从钱柜里抽了八十块,平均分给田甜和凤婶。“今天晚饭我就不包了,你们自己去吃。”
她累得慌,想早点回去躺着。
“好,谢谢老板娘!”两人开心的接过。
她两家境都不大好,老板娘包饭的话虽然吃的好,但要是每月拿吃饭补贴,吃差一点却可以省下很多钱,家里能宽松些。
张姣无所谓的摇手,本来就是该给的,有什么好谢。
齐伯已经开车来接她了,“我先走了,你们等会走前把门关好。”
张姣之前将店门钥匙多配了几把,一把交给田甜,今天又给了凤婶一把。
上车后,张姣直接倒在了后座上。
齐伯见了心疼的劝,“小姐要是累,就请个师傅来。要不让刘妈来吧,那些甜品您之前都教过她,也不用重新调教。往后您可以坐在柜台收收钱,轻松些。”
以前不说,是因为小姐天天不出门,他们想着开个店小姐能活泼些,如今瞧着有些矫枉过正了。
“我会考虑的。”张姣其实也想放手了,想要实现梦想的那三分钟热度,在辛苦的工作中减退,内心的咸鱼因子逐渐占据上风。
她甚至恨不得梆梆给自己几拳,刘妈多好一人才呀,生生被她给埋没了!
她被梦想绑架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悠闲时光。
张姣认命的闭上眼睛,果然还是因为她不够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