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听见田甜与人说话的张姣,还以为是刘妈回来了。
手都没顾得上擦,就急忙出来了。
“是刘妈回来了吗?凤婶身体怎么样?是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啊?”
她掀开门帘,发现田甜和王莎莎两人都红着眼睛看向她。
“怎么啦?怎么都跟兔子似的?”张姣不明所以,还跟她们开着玩笑。
田甜吸吸鼻子,“姣姣姐,凤婶去世了,莎莎过来替她辞工。”
“啊?”张姣震惊的看向王莎莎。
她实在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没了呢?
王莎莎将刚刚与田甜说的话,重新向张姣说了一遍,然后又向她道谢。
这是她今天来这一趟,除了辞工以外的第二个目的。
“老板娘,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如果不是你愿意帮我们,恐怕我和我妈早就没办法撑下去了。”
来港城这几年,张姣对她们母女的帮助,对她们这段贫瘠的生活来说,是能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张姣听了心中酸涩,上前安抚的拥抱住这个明明很伤心却还强装坚强的女孩。
“你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们呢,你一个小姑娘得多辛苦啊。”
她还不到十九岁呢,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王莎莎感受到张姣散发的善意,早已哭干的眼睛霎时又流下伤心的眼泪。
她用力的搂住张姣,难过的哭出声,“我们受你的帮助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张姣叹了口气,总有些人明明只受到一点帮助,却牢牢记挂在心里。仿佛亏欠了别人许多,心生恐慌。
她轻柔的拍着王莎莎的脊背,“凤婶的丧事办了吗?”
王莎莎点头,从张姣的怀中出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不好意思的看着张姣身上被她弄湿的衣服。
又给老板娘惹麻烦了。
她用这段时间妈妈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块便宜的公共墓地,火化之后就葬下去了。
王家只剩了她们两个人,仪式办的再热闹也没有意义。只是可怜了妈妈不能热热闹闹的离开人世了。
张姣忍不住感慨,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凤婶一家以为港城会是人生的新开始,结果却成了她们家破人亡的坟墓。
张姣劝道,“你以后好好读书,别辜负了你妈妈的一片苦心。要是有困难就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要不你以后休息日或者假期过来做短工吧。”
好歹能有个收入来源,撑到读完大学。
张姣想王莎莎现在应该最缺的就是钱了,若是钱不够,恐怕大学都念不完。
凤婶生平最骄傲的就是她的女儿争气,考入了好大学。
张姣想,她一定很希望女儿能顺利毕业。
而且张姣也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孩能拥有自己的新人生。
王莎莎苦笑,她哪里还有未来呢?
她摇摇头,婉拒,“老板娘,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没办完。”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向张姣告辞。
张姣想要挽留,却抵不过王莎莎坚持,只能目送她走远。
等看不见王莎莎的背影,张姣才收回视线。
她看了一眼躲在收银台下抹眼泪的田甜,脚步微顿没说什么。
毕竟连和凤婶相处不久的自己,听了她离世的消息都觉得难受,更别说田甜这个与凤婶更亲近的人了。
张姣情绪低落的躲回后厨操作间,提起面粉袋往案板上倒了半袋面粉,添上水,心烦意乱的重重揉着面团。
凤婶是个坚强温柔的女士,以一己之力撑起女儿的一片天。
张姣欣赏她,尊敬她,也为她的意外离世感到惋惜。
张姣想起她那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笑脸,一时无法适应突然袭来的负面情绪,只能依靠揉面来抒发。
在警局扑了空的鹏哥拎着包回来,见众人都是一副低气压的样子。
没好奇也没多问,跟张姣汇报之后,识趣地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才刚坐下没多久,刘妈也回来了。
她提着大包小包原本要送给凤婶的礼物,红着眼眶的进门。
*
清晨六点多,刘妈就乘坐第一班天星小轮到了尖沙咀码头。
凤婶家租住在拥挤的鲤鱼湾,刘妈提着张姣让带的补品,还有她自己准备的礼物,绕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街道。
终于来到凤婶家楼下。
她家在三楼,长长的一条走廊里居住着数十户人家,每家门口都杂乱的摆放着鞋子、煤炉等生活用品。
刘妈掂着脚找了好久,才找到凤婶家的门。
她是第一次来,要不是留过凤婶的地址,恐怕她还不一定能准确找到地方。
这里居住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还没有明确的门牌号,属实难找。
刘妈将手上的礼包放在地上,活动了下被勒的通红的手掌,才屈起手指铛铛的在门上敲了三声。
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敲门。
她以为是没听见,又抬手继续敲了几遍。
依旧没什么动静。
刘妈心想,难不成凤姐真的生病住院了吗?
“别敲了,她家没人。”对门的胖师奶见她不放弃的一直敲,好心的提醒她。
胖师奶前不久才见对面那家的女儿出门,就算门敲破也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刘妈回头,见胖师奶坐在门口剥豆子,上前客气的笑道,“您知道她家人去哪了吗?”
胖师奶不怎么跟凤婶母女打交道,但做邻居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有人上对面做客。
她不禁有些好奇,“你是她家什么人呐?我怎么没见过你?”
胖师奶也不是想要八卦,只是觉得对门那对母女可怜,怕刘妈是来找麻烦的。
刘妈从礼包里取了一份点心放在胖师奶的篮子里,面不改色地继续打听。
“我是和她一起做工的朋友。她好多天没去上工,你知道她家出了什么事吗?”
胖师奶低头看了眼点心盒,价格不便宜。
她上下打量着刘妈,半晌哦了一声。
“你来晚了,对门那个师奶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下去,人直接没了……”
胖师奶又说了些话,可刘妈一点没听清。
脑子里回荡的全都是那句“没了”。
怎么可能呢?前几天,凤姐还说等莎莎放假回来就请她吃饭,让莎莎认她做干妈呢。
人怎么会没了呢?
刘妈好似遭遇了晴天霹雳,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掉头就走,本能的想回店里去。
胖师奶见她听完信眼神都呆滞了,东西也不知道拿。赶忙拎起刘妈堆放在凤婶门前的礼包,追上去把东西塞到她手里。
鲤鱼湾这里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可不是人人都像她这么好心。如果东西放在那,都不用等对面女儿回来,很快就被人拿去了。
“节哀啊,回去小心一点。”胖师奶见刘妈木楞的接过东西,都这样了还知道道谢,真是个懂礼的人,就同情的安慰了她一句。
回去时,胖师奶嘴里忍不住唏嘘,对面那个师奶人缘还挺好的,连个同事知道她的死讯,都这么伤心。
真是可惜了,瞧着年纪也不大,还有个在读书的女儿,怎么舍得撒手人寰呢?
胖师奶摇摇头,进了家门。
*
要说整个店里谁跟凤婶的关系最好,那肯定是刘妈无疑了。
两人年纪相近,性格又相合。
刘妈开朗乐观,凤婶温柔和善,相处久了就成了一对老姐妹。
凤婶见刘妈无子无女,还决定让王莎莎认她做干妈,以后老了,能名正言顺照顾她。
刘妈也愿意,笑着说她养老的伴又多了。
现在呢?唉!
张姣从操作间出来,见大家伙儿一个个都神思不属,没心思做事。
已经不再哭却还是打不起精神的田甜、坐在那魂不守舍的发着呆的刘妈、还有跟凤婶不怎么熟却不停叹气惋惜的两个新员工。
消极的情绪滋长,让张姣心中下了个决定。
“大家都回去吧,我给大家放两天假回去好好调整一下状态。等周五再回来上班吧。”
说着就率先脱下身上的工作服,喊那两个新员工一起将货柜上还没卖完的的甜点蛋糕都装进牛皮纸袋里,之后给田甜和她们两一人分了一包,让她们先离开。
之后将烤箱里用她刚刚发泄情绪时揉的面做出来的面包取出,细细的用牛皮纸打包好。
打算等会送去给楚婵他们做下午茶。
她收拾好后,刘妈还坐在那没动,张姣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刘妈该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张姣想把刘妈一起带回去,她这个样子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听到小姐的话,刘妈如梦初醒,她用手背飞快地蹭掉了脸上的泪珠。“我不跟您回了,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家好了。”
她现在只想回自己家好好休息。
接手玲珑之后,刘妈用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买了一套公寓房,就在珍珠街不远的小区。
张姣不放心,她这个状态太糟糕了。
“小姐,我就想一个人待着。”刘妈说这话时带着些固执。
张姣叹气,没想到刘妈跟凤婶的感情好到了这种程度。“那我让鹏哥送你回去。”
她也顾不得刘妈愿不愿意,直接上手将刘妈带出门,塞进门口停泊的车里。
“鹏哥,你先把刘妈送回家,等会再来警局接我吧。”
鹏哥见店里的员工一个个都走了,刘妈又不像能干活的样子,就拿着扫把和抹布仔细的清扫着各处的污渍。
张姣喊他时,他还在处理操作间的案板。
鹏哥匆忙关上水龙头,大步走出店门,“小姐,我是来保护您的安全的,怎么能离开您身边呢?”
可看着刘妈伤心到极点的样子,鹏哥又有些踟蹰。“要不,我先送您去警局,然后再送刘妈吧。到时您在警局等我,这样比较安全。”
刘妈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挣扎着要从车上下来,“小姐,您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张姣看着这些“不听话”的员工,故作生气的摆出小姐的架子。“好了,都听我的。古墩路离这才多远能有什么危险?别磨蹭了,快去吧!我还想早点回家呢。”
这么一来,才总算把两人唬住。
等他们走了,张姣才回店里继续未完的卫生打扫工作。
其实没多少活,鹏哥已经把店里的卫生打扫的差不多了,张姣只需要将水槽里的积水放掉,扫把归拢好,就可以关上店门离开。
她提着面包,拎着姑妈让带的东西,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到街口。等看到有人力车等在路边,她才停下。
她招来一辆人力车,让师傅送她去警局。
今天有些心累,非常的不想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