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表现的还很明显。
这偏心眼的皇上。
孟玉珠知道今非昔比,造次的心也淡了三分,但又想着,她到底是贵妃,是上了皇家玉碟的,难道皇上会为了区区一个太监治她的罪不可?荒谬。
皇上理理袍角,不苟言笑,盯着孟玉珠的眼神能给孟玉珠当场戳两个窟窿:“贵妃在后宫多年,后宫规矩尚不识得?随意打骂奴才,犯了陈国宫禁忌讳。”
孟玉珠手一哆嗦,手上的赤金护甲落到了地上。
“臣妾知错了。”
“既然如此,贵妃回去背宫规吧,背熟了就去景仁宫让皇后审核,真记住了,再出来走动。”
这真是戳了孟玉珠的肺管子。
陈国宫规繁多,花样百出,这些年来,孟玉珠在后宫横行霸道,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情行事,什么时候忌讳过陈国宫规?再说她也不大识字,这些抄写背诵的东西一直是她的软肋,平时看个菜单子都心急如焚,看的磕磕巴巴,现如今给她整了个大活,让她背宫规?背宫规还不算,还要让皇后验收,这又糊弄不过去,这分明是要了她半条命啊。
孟玉珠后悔来太和宫这一趟,出门没翻黄历,正撞在皇上的忌讳上。
正欲服软求情,皇上又道:“既然是在长乐宫背宫规,想必也花不着钱了,月例银子扣三个月的。”
孟玉珠踉踉跄跄回到长乐宫,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众人。
腰果正要扶她去休息,孟玉珠长长的指甲抠着铜香炉,眼神里能冒出火来:“休息什么,还不去内务府给我弄几本宫规过来,本宫要背。”
腰果一路小跑去借宫规,一口气抱回来三本,每一本都有五厘米厚。
孟玉珠翻了其中一本都觉得眩晕,这么厚的宫规,天爷。
偏殿里,田令月在围炉吃小火锅。
内务府新送的羔羊肉,入口即化,味道浓郁,冬天吃小火锅热乎得很,弄几样小菜,再温一壶果酒,半开着窗子,一边吃酒一边看外头雪景,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山竹小声回禀:“贵妃娘娘在正殿骂腰果呢,说腰果走来走去像个陀螺耽误她背宫规。
”
田令月嘴角微微上场,又夹了点羊肉放入小火锅之中。
“这次皇上竟为一个奴才拂贵妃的面子,听说贵妃还被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田令月嘘了一声,眉头舒展,似乎外头的雪色也更好看了。
太和宫里,高让给二条抹完了药,二条不忘提醒皇上:“这菜单上若有皇上喜欢吃的菜,皇上只管选,奴才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皇上您送来。”
皇上摩挲着菜单上杜仅言那狗爬似的字:“二条,你挨了一掌,真无事吗?”
“奴才无事,贵妃是贵妃,奴才是奴才,贵妃打奴才,奴才不敢有怨言。”
“你倒有些心胸,不愧是杜常在的人。”
“我们主子说,若是送外卖受了委屈,回去可以领一份窝囊费。”
皇上显然很感兴趣。
听说过窝囊废,头一回听说窝囊费啊。
“跟朕说说,怎么个窝囊费法?”皇上解了解交领衣袍,太和宫的鳄梨香缓缓地浮动,铜炉里炭火烧得很旺,热气在殿里弥久不散,皇上眉边有浅浅的汗。
二条便将开会时杜仅言定制窝囊费的事跟皇上禀明了。
“除了窝囊费,你们还有什么费?”
“奴才们还有保险费。”
“保险费?说说呢。”皇上听得有滋有味,简直比听南府唱戏还用心。毕竟南府那些剧目,什么《汉宫秋》、《琵琶记》、《孙悟空大战白骨精》,看的多了,什么剧情什么台词,皇上都能哼上两句,但这保险费却是闻所未闻呢。得长长见识。
待二条将保险费的事情解释清楚了,皇上不禁感慨:“别说,你们主子还很有远见,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主子能未雨绸缪,这很好,且她实实在在是为你们考虑,做她的奴才,算你们有福气。”
皇上夸奖杜仅言,二条就高兴。
这简直是知音哪。
二条也炫耀起来:“除了窝囊费、保险费,奴才们还能得一份配送费,给各宫送饭几文到几十文的配送费,都让奴才们自己拿着,我们主子并不要。就这一点儿,奴才们也能挣不少体己。”
“她还很大方。”
皇上掐着手指,细细地算着,自己这后宫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宫殿,一天大概能卖出去多少特色小吃,能挣多少利润,除去给奴才们这些,杜仅言有多少收入进账,算过之后,皇上感慨,杜仅言做生意是比给他当小老婆有前途,给他当小老婆,算是委屈她了。
这个女人,不但做生意有一套,而且还深明大义,体恤下人,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当初自己的多么的英明神武,在那几百号秀女里,千挑万选之下,准确地把她提溜进了皇宫,做了他的女人。
连高让都感慨,二条这帮小崽子,算是走上了光明大道了,这个挣法,以后准是后宫太监的佼佼者。
皇上决定帮衬一下杜仅言的生意。
“昨儿说的,朕想吃炸鸡了,那就一份炸鸡,一个时辰之后给朕送到太和宫来。”
一个时辰,时间倒是很宽松,横竖都能准时送到。
皇上又加了个条件:“上次你们说,朕若点外卖,永福殿会额外给些福利,赠品,朕若点炸鸡,你们送什么?”
“这赠品事宜,得由我们主子决定,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
“小气。”皇上扶了扶额:“那就让你们主子亲自把炸鸡送来吧,顺便跟朕解释一下赠品的事。”
二条回去复命,杜仅言看到二条脸上的指痕,给自己队伍仗腰子的心思又起:“她凭什么打我的奴才?才挣她几个钱?”
二条怕生事,赶紧跪倒:“主子,皇上已经罚过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下了单子,说要一份奶油南瓜,请小厨房半柱香的时间做出来,奴才好去给长乐宫送饭。这会儿估计贵妃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宫里的消息以光速传播,孟玉珠吃瘪的事杜仅言已经知道。
本以为二条会来诉苦,不想二条深明大义,还是以永福殿的生意为重。
这么忠心又赤诚的奴才,谁能不喜欢呢。
当然,也不能让这样的人受委屈。
杜仅言当即给二条发了个窝囊费,另外交代众人:“长乐宫的奶油南瓜不必做了。”
小厨房的奴才:“或许赶一赶时间,半柱香虽做不出来,但也差不多,选个跑腿最快的奴才去送,贵妃或许放咱们一条路。”
杜仅言将菜单一按:“昨天开会我说的事都是算数的,难道大伙忘了不成?自今日起,对于长乐宫这样找茬儿的客户,拉黑一个月处理,如有再犯,拉黑半年。”
赵嬷嬷等人伺候在台阶上,就觉得杜仅言说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像是有点厉害的样子,只是大伙并不晓得,拉黑是什么意思。
“拉黑长乐宫一个月,就是这一个月之内,不做长乐宫的生意,她有钱,咱们也不卖。”
长乐宫的生意不做,其它宫的生意还要做。
小厨房里叮叮当当,很快就将做好的饭菜送了出去。
唯有太和宫的订单让人犯难。
二条将皇上的要求说了,说皇上要赠品。
杜仅言细心包好了皇上要的炸鸡,又从菜篓子里翻出来一个紫皮洋葱。
“皇上买一只炸鸡,照顾咱们的生意,咱们也不能小气,送皇上一份水果。”
“主子,水果在哪?”
“紫皮洋葱就是,这种洋葱皮薄水多,咬一口甜滋滋的,富含维生素ABCDEFG,最主要是便宜实惠,皇上该多吃一些便宜实惠的东西,这是与民同乐。”
不过是区区一个紫皮洋葱,被杜仅言说的这么高攀不起。
二条说:“皇上让您亲自去送。”
“我现在掌管着永福殿小厨房,点单的人多,我忙的团团转,若是我去,送到都凉了,还是你去吧,好好跟皇上解释。”
二条提着炸鸡去太和宫交差了。
高让远远见着二条到了,赶紧隔窗给皇上报信儿:“皇上,永福殿的人来了。”
皇上正跟帝师、监察御史及军机处的几位大人说话,本来正听他们说夜郎太子周无疾跟夜郎王的曲折关系,说到夜郎国力败退如今也在休养生息,又说到年底了边疆苦寒,十二月一场大雪冻死不少牲畜,越王殿下的折子是需京城再支援白银五万两以做军备。
这些军机处的大人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老臣,忠心耿耿,他们的消息,应该是无误的。
帝师束手站着,冷静地帮着分析。
监察御史杜仲被提溜过来,实属有些意外,毕竟他这五品官职,平时属于看皇上脚跟儿的,哪有什么机会亲自面盛,况且还跟一伙军机大臣一起议事,实在是高攀了。
杜仲心想皇上提拔也不能辜负了圣意,于是手一恭高声道:“据臣所知,边疆虽苦寒,越王殿下带的兵士,朝廷里已经正常拨发了饷银,再支援白银五万两以做军备是何道理?陈国国力虽然强盛,但州县众多,外有夜郎虎视眈眈,内有千万黎民嗷嗷待哺,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不能递折子就给银子,好歹越王殿下该写了明细账目来,一一写清了,再有朝廷审验是否拨发。”
帝师咳嗽了一声。
杜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越王说事,自先帝以来,越王带兵,想要银子朝廷就得给,偶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时候,朝廷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是陈国皇子,不会害了陈国去,谁还敢说个不字,杜仲这是中了哪门子降头。
军机外的几位大臣见杜仲这种小官来参政务,本已不满,听杜仲在这聒噪,几位大臣脸色就不好看。
“杜大人你别在这嗷嗷叫,军机大事你一个五品监察御史懂什么?你成日参天参地怕不是魔怔了。”
“杜大人是想着女儿嫁进内宫便有人撑腰了不成,军务大事乱议当死,杜大人你有几颗脑袋,越王殿下需要军备也是你能置喙的。”
杜仲却是表面不慌不忙,背地里汗流浃背:“微臣虽不才,拿着皇上的俸禄,也要为皇上考虑,皇上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的好。”皇上简直想给杜仲鼓掌,唯有杜仲知道他的难处啊,内库现在那点儿银子够干什么的,越王一年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都在要军饷要银子,皇上东拼西凑也是艰难。杜仲说的对不对暂且不论,杜仲至少是心向皇上的。
皇上揣着手,暗暗观察着窗子,窗外有个小小的黑影。
臣子们正议论呢:“皇上,这杜仲在太和宫大放厥词扰乱军心,该惩治了他以儆效尤。”
“是啊皇上,杜仲此人定然是居心不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嘴角一扬:“爱卿们的意思我何尝不知,杜爱卿啊。”
“臣在。”
“你此次的话说的很对,不过下回不要说了。”
“臣遵旨。”
“可是皇上——”军机大臣还要揪着不放,不想皇上舔了舔嘴角:“爱卿们说了半天话,也该累了,朕请大家吃炸鸡。你们不知道,这永福殿最近开了小厨房,朕的杜常在啊,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做的饭菜,保准你们吃了过目不忘。”
帝师一凛:“皇上,过目不忘,最早出自于唐·房玄龄《晋书·苻融载记》,指看一遍就能记住,形容人记忆力极强。用在这里不恰当。”
“朕知道,朕的意思是,朕是请你们吃炸鸡心切,关心则乱嘛,都别走,人人有份。”
军机大臣叹了口气,纷纷告退。
炸鸡的香气已经飘进来了,还说什么呢?
皇上笑着问杜仲:“杜仅言在家做女儿时,也有做饭的手艺吗?”
杜仲把杜仅言过去十几年的履历重新捋了一遍,角角落落都捋了,也没想起杜仅言有什么做饭的天份,或是其它方面的什么特长,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启蒙也不早,长的也不是天姿国色,自己也是一般家庭,也没培养过她其它方面的兴趣特长。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进了宫才学的?朕倒不记得,哪个宫人有这样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