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昏君妖妇

皇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大赏后宫。

太医们天天伺候着几乎不合眼,每人赏月例半年。

杜仅言也得了两锭金子。

去慎刑司呆几天,收获了两锭金子。

这活也不是不能干。

两锭黄澄澄的金子呢,杜仅言眼里冒光。

皇上叹了口气:“财迷。”

也不是头一天财迷了,女人嘛,有点金银傍身也不是什么坏事。总归男人会死,宠爱会无,金子不会。

外头又递了折子进来,高让一看是庸星城过来的折子,脸色大变。

果然折子后头,还跟着十来个臣子。

据杜仅言所知,这个庸星城靠近夜郎,算是陈国的边塞了。

庸星城虽不算安稳,但因贫瘠遥远,除了逢年过节,也甚少递折子的。即使递折子,也是给皇上太后请安的寻常折子。

高让看到庸星城递来的折子如临大敌,十来个大臣也尾随而来,看样子是有事发生了。

皇上让杜仅言藏在屏风后,不要吱声。

隔着屏风,能看到十来个大臣提袍进殿,黑压压一大片,满满的压迫感。

皇上翻了翻折子,坐回案后。

“爱卿们都来了。”皇上淡安如常。

“听闻皇上病了。”最前面的大臣道。

“谢爱卿记挂,朕已好了。”

“臣倒不是记挂皇上,臣更记挂的庸星城的黎民百姓。”大臣道。

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不过听这位大臣说话,还真是人来了脑子没带。皇上病的快没了,好容易好了,你刚见着皇上做为臣子不该先向皇上请安问好吗,这个半吊子竟然说不记挂皇上。

这半吊子的声音还有点儿熟。

屏风上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图案,一串串鲜红的荔枝让人垂涎欲滴。却也隔挡了视线。

杜仅言眼睛贴着屏风,影影绰绰,看也没看清。

“庸星城距京城如此之远,旧年蝗虫泛滥,稻田绝收,秋季一场冰雹打死了结穗的玉米,农户已无存粮,今年虽无蝗虫与冰雹,却来了几场暴雨,暴雨过境,冲垮稻田,比起旧年,今年更是颗粒无存。旧年虽有灾荒,但好在朝廷救济,今年朝廷虽救济,但也杯水车薪,如今庸星城的百姓度日如年,庸星城的米价,竟比往年涨了百倍,农户们吃不起米,岂不是要暴乱?”大臣义愤填膺。

就听见他旁边的臣子小声地骂骂咧咧:“杜大人,你一个监察御史,做好你监察百官的活就好了,庸星城的事,归我们户部管辖,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可不是,咱们的话都让他给说了。倒显得咱们无能。”

杜大人,怪道这位大臣的声音有点儿熟,难道这个半吊子是自己的亲爹。自己的爹以前当差也当的明明白白,难道是越当越回去了?

杜仅言心中有些紧张,生怕她爹再胡说什么。

杜仲果然没闲着:“救灾之事若处置不好,黎民受难,皇上您的风评可不好,臣还得记皇上您的德行。”

“杜大人,皇上的病才好,您怎么还威胁起皇上来了,皇上是不处置吗?皇上多关心百姓哪,就是因为太关心百姓的安危,所以才生了这场病来。”

“不过如今庸星城的米面价格居高不下,因为绝收,百姓本就过的艰苦,如今仅余的钱,连买米面都不够,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众臣附议。

“皇上可有良策?庸星城米面价格急需降下来啊。”

皇上若有良策,也不会遭这一场病了。

庸星城离京城甚远,旧岁庸星城因减产绝收,京城不但调拨了银两,而且让与其临近的城池紧急送了些米面应急。今年庸星城又连着闹饥荒,朝廷银子虽拨了过去,但拨银子这事,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的就很有限,加上米面价格飞涨,庸星城周边几个城池也不富裕,百姓就有些怨言。

前些日子庸星城的折子是一道接着一道,皇上日夜想办法,也没想出能把米面价格降下来的好点子。

也就皇上烧晕过去那几日,庸星城过来的折子被压了下去。

如今皇上刚病愈,压的折子又递上来了。

十来位大臣联合跪到御前,唱红脸的有之,唱白脸的有之,总之庸星城的事,需要皇上想法子。

“米面价格,关系民生,若百姓吃不饱,免不得生些鸡鸣狗盗的事,严重的,烧杀抢掠也再所不惜,皇上,您可要圣裁啊。”

“皇上您到底年轻,没经历过几回这样的大事,若是先帝在时,凭借先帝爷的手段,那可是说不准”一个大臣仰着头。

皇上也没惯着他:“罗爱卿这么信奉先帝,不如派你去伺候先帝算了。”

姓罗的大臣赶紧跪倒:“皇上,您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先帝都驾崩多少年了。”

“或者,把你送到那边去,问问先帝,庸星城的事该如何解决,米面的价格,该如何回落,你不是说了,先帝爷有手段。”

姓罗的大臣瘪着嘴,再不敢提了。

“周爱卿,你可有主意?”

大臣摇摇头。

“杜爱卿,你可有主意?”皇上问到了杜仲头上。

杜仲也结巴了:“皇上,臣只是个监察御史,米面价格这事,不属臣的范畴。”

“那你还跟他们一起来胡闹。”皇上斜眼望着这黑压压的臣子,该说什么好呢,不让他们出主意的时候,比如皇后怀孕了以后出生的孩子该叫什么,这帮大臣巴巴的出主意,让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他们的嘴一个比一个合的紧。

“若有爱卿能解决庸星城百姓的吃饭问题,朕升他的官。能做到的,往前站一步。”

没人往前站。

“朕的爱卿们不都挺能耐的吗?就无人敢往前站一步吗?”皇上扫视着众人,深沉的眸子闪着寒光。

臣子们背上一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杜仲正低着头思考,猛然察觉身边的人都退到后头去了,只有他像只出头鸟立于前排,心想坏了,被这伙人给阴了。明明是他们央着他来到御前,说是这么大的事,杜仲这样的出色的监察御史一定要在旁边留心记录,没想到是把他卖了。

“杜爱卿,这么快你就有主意了?”

“没”

“没主意你往前站什么?”

“臣他们”杜仲百口莫辩。

自己的爹有难。

不能弃亲爹于不顾。

“皇上,我有一计可保庸星城无虞。”

皇上一喜,朕的爱卿进步了?

可打眼瞧瞧,这帮大臣一个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哪像个有担当的。

倒是杜仅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皇上,臣妾有一计。”

“朕在跟爱卿们商量正事,杜常在你回去。”皇上给了杜仅言一个眼神,意思是朕正在办公事你怎么还出来了。

果然这帮大臣就有话题了。

“这位便是杜常在了?听闻皇上宠爱杜常在,既然杜常在有高见,不如说出来听听,若能救庸星百姓于水火,也算杜常在积福。”

“杜常在不过是区区一个深宫妇人,能有几分见识?咱们这些栋梁之才也没人能想出法子来,杜常在就能想出来了?不过是哗众取宠。”姓罗的大臣眼睛一翻:“若杜常在这样的小女子也能想出办法来,臣也能想出办法。”

皇上也没惯着他:“既然罗爱卿能想出办法,来来来,你先说。”

姓罗的大臣

杜仅言常有鬼主意,皇上是知道的。

但当下庸星城连年绝收,百姓的境况势如水火却不是开玩笑的。

就像臣子们说的,杜仅言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呢,皇上并不怀什么希望。

“既然杜常在说她有计谋,那便听她说说,若是行不通,全当玩笑,若是行得通,那她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这倒像句话。

皇上坐正了身子,满怀期待地望向杜仅言:“你来说说。”

“臣妾这一计,一能让庸星城不缺粮,二能让庸星城的粮价降下来。”

“什么计?”

“妇人之计。”

大臣

皇上浅浅一笑,见各位大臣黑着脸,便挥挥手:“爱卿们都回去吧,朕瞧着杜常在的方法可行,就按她说的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您老人家幻听了?

杜常在说了什么方法吗?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皇上您是在哪听到的?

皇上自有话说:“杜常在跟朕心意相通,她的心思不用说出来朕都知道,就按她的妇人之计。”

“可是”

“朕的话不算了?”

“皇上万岁。臣等不敢。”

“退下吧。”

“是。”

大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拔腿出了太和宫。

才出太和宫,在拐角的甬道上,户部的人就把杜仲围得水泄不通。

杜仲陪着笑,有些尴尬。

“杜大人,你养的好女儿,算是把皇上迷住了,刚才咱们商议的国家大事,她说她有计谋,咱们可是连那计谋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杜常在的父亲,你可知道?”

“老臣也不知啊。”杜仲打着哈哈。

“杜大人养的好女儿,如今皇上为着她,连黎民百姓的大事都不管不顾了,只顾着享乐。”

户部的人说的不无道理。

因为他们前脚走出太和宫,后脚高让就去南府里叫了二十多个歌姬,歌姬们穿着青绿色露肩衫子,梳着高髻嬉笑着从一群大臣身边走过,脂粉香甚浓啊。

“岂有此理。”

“杜大人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一个皇上,啧啧啧”

“刚才出来的时候,老臣还听见皇上说,叫南府的歌姬过去,接着喝酒接着舞。庸星城百姓还吃不饱呢。”

皇上病好了,太后终于放下了她盘的油亮的佛珠,经书还未看两页呢,又听说一群歌姬在太和宫里搞起了派对,乌泱泱一群人,皇上哄走了大臣,独留杜仅言陪着他喝酒看表演,都两三个时辰了,太和宫的歌舞就没停过。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太后又搓磨起她的佛珠,心中静不下来,取下发间的金簪子,又让关姑姑开了箱柜,捧出一盒子的镯子耳环金锭,并把金簪放置其中。

沉甸甸的雕花盒子里,是太后私藏的金银家伙。

“给皇上送去,就说庸星城百姓日子艰难,哀家看不过去,这些金银家伙,让皇上收起来,一块送到饥民手中,让他们换些米面食物,也算哀家的一片心。”

关姑姑捧着盒子去,很快又捧了回来。

“皇上说,太后您的心意他领了,可如今庸星城的米面价格涨上了天,这盒子里的东西,未必能买得上二斤米,太后您还是留着戴吧。”

太后差点儿噎住。

这盒子里的东西,少说值几百两银子。

皇上竟说买不了几斤米?皇上是又想在太庙里跪规矩了吧?

“皇上还说什么了?”

“皇上说,他病了一场,身子还虚着呢,这几天得看看歌舞表演,听听戏什么的,补一补身子的亏空。这几日便让杜常在于太和宫里伺候着,旁人就别去打扰了。”

太后将佛珠拍在小几上。

活了大半辈子,活成别人了。

皇上宠爱杜氏也该有个度。

即使杜氏救了他的命,也不能这么惯着吧。

什么叫旁人不便打扰?

难道弃庸星城百姓于不顾了?

立志要当一名昏君?

所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列祖列宗好容易传下来的江山,皇上你不能不慎重啊。

次日皇上并未早朝。

文武百官在朝上议论纷纷。

太后拄着她的金丝楠木拐杖来到太和宫门口。文武百官也跪了过来。太和宫外头,已经是人头攒动。

高让见太后拾阶而来,赶紧跪下:“太后,奴才给太后请安。”

“让开。”

“太后,皇上说了,除了杜常在,不让外人进去。”

“哀家的路你也敢拦,高让,你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高让伏在地上,耳畔有细细的汗。

太和宫里歌舞生平,比起昨日,今日更是新添了六名舞姬。吹吹打打的乐师也加了两名。

葡萄美酒夜光杯,能饮一杯是一杯。

太后听着殿内传出的鼓点与笑声,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

威武百官可都看着哪。

皇上这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吗?

昏君妖妇,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