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虽然说不管多大年纪的人去世了，都会让人觉得难过。”社区大姐开始念叨，“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能把这家老爷子照顾到无微不至的人，也就只有老太太。”
莫宵野之前听她在电话里，介绍过逝者的基本情况，所以明白她此番话里的隐含意思：这家的老爷爷，是在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突发心梗去世的，二人的离开可谓“前后脚”。倘若是老太太走后，留下了独活的老爷爷，他应该也会挺可怜的吧？
世间难以两全之事，实在是数不胜数。
莫宵野看着眼前合影，见老太太笑得温柔又慈祥，不禁想起那天在菜馆里，她对着自己说出的那句“姑娘，谢谢你啊”，再想到此刻，她老人家已经变得通体冰冷了，不禁微微鼻酸......
生命，确实太脆弱了。
“两位老人家没有儿女吗？”莫宵野突然想起在菜馆时的一个细节：当被老爷爷拍了肩膀时，老太太的解释是“他把你当成他的孩子了”！
“嗨，真是提不成......”社区大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莫宵野明白背后必有隐情，等待着对方解答。
“老爷子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不过目前......他躲在海外不肯回来。”
“躲？”莫宵野惊讶于对方会用这个字眼来形容！是犯了什么事，才需要躲藏？
社区大姐又叹了一口气后，才开始讲述更多细节。
莫宵野听后才知道：原来，老爷爷与老太太是重组家庭，而远在海外不肯归来的儿子，是老爷爷与已故结发妻的孩子！
按照社区大姐的说法，当初两位老人考虑再婚重组时，老爷爷的儿子便是极力反对的。
“为什么啊？”莫宵野对此不太理解，不禁想到之前自己的母亲还在世时，自己还总是委婉地暗示她：要是遇到了条件合适的对象，不用顾虑自己，可以再婚的，或是搭伙过日子也行。
“老爷子选择再婚的这位，是结发妻生前的好友。”
莫宵野稍微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单是这一点，似是不至于让父子俩到了“不相往来”的地步！
“父子俩啊，性格都比较倔，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社区大姐进一步解释。
这一点，倒是让莫宵野觉得更加信服：凡是最后闹到特别僵的关系，大多是日积月累的矛盾堆积而成的！
“老爷子啊，在儿子特别小的时候，就对他特别严格。”社区大姐讲述得细致，“不管孩子考了多好的成绩，从来都不会主动夸上一句的，甚至还有些......态度冷淡。”
“时间长了，孩子的积极性会被打消吧？”莫宵野尝试着去理解这话的意思。
“可不是嘛，孩子还是要多夸奖的！”社区大姐微微抬高了声调，“不过......咱们东方的老一辈父亲们，好像多数都是这样：觉得把对于孩子，尤其是对于儿子的夸赞说出口，就显得特别难为情似的！”
“好像还真是。”莫宵野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大概是在三年前吧。”社区大姐微微眯眼回忆。
莫宵野有预感：接下来她要讲述的，可能才是导致父子关系，走向最终决裂的关键事件！
“据说当时他家儿子回来过一次，但是连家门都没进呢，就又拽着行李箱走了，这次算是走得彻彻底底了......”
莫宵野摸清了这位社区大姐的性格，没有接她的话，预感到她会继续讲下去。
果然，社区大姐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开了口，“据说那天，是老爷子一个人在家，听到有人敲门便主动去开门，看着门外站立的人之后，只问了两句：你是谁啊？为什么敲我家的门？！”
莫宵野听到这一细节，不禁想起之前游卓然的猜测，“那时候，老爷爷其实已经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了吧？”
“对，就是这个病！”社区大姐连忙点头。
“所以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认出来。”莫宵野不禁琢磨：原本就有隔阂的父子，在一方不知晓另一方患病的情况下，大概真的会被这番问话伤了心吧？会以为是父亲不愿与自己和解，甚至不愿意认这个儿子了！
“可不是嘛！不过他家儿子也是真倔，竟然当真转身就离开了，眼下连父亲的葬礼都不......”社区大姐讲至此处，突然住了口。
莫宵野看得出来：她这是觉得在两位老人去世的屋子里，说这个有些难堪的话题，确实不太合适！
尽管她没说完全，可是莫宵野听得明白：这家的儿子至今还没有赶回来，参加父亲告别仪式的打算......
“没有人告诉他，关于老人家的病情吗？”
“说到底，谁都不敢多这个嘴......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社区大姐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莫宵野闻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掺和别人的家事，似是多年形成的“传统”，说白了其实就是不愿将不必要的“麻烦”，引到自己身上！
但是，自保的意识，似乎也没有错。
“需要我帮着一起整理吗？”社区大姐将关于老两口的话题止于此了。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莫宵野看出了她有离开这里的打算，“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嘛。”
“那就好，社区还有其他的事务等着我去处理，那我就先......”
“好的，您去忙您的！”莫宵野确实需要相对安静的氛围，才能整理得更加从容。
社区大姐闻言，向着房门口走去，回身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原本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下去了。
“按照你们的职业规矩，这种时候......不应该说再见的，对吧？”
莫宵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会是那一系列反应的原因，“说得对。”
“行，那我就......回社区了。”
莫宵野也没冲对方挥手，按照“规矩”不能说再见，可如果要说“慢走”，似乎也不太合适，索性不刻意告别，算是彼此短暂的“心照”。
随着关门声落下，整栋房子里，只剩下莫宵野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