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再去吃。”陈先生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其实......我不讨厌白阿姨。”
莫宵野闻言,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的,是他的继母,也是他生母生前的好友!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甚至挺喜欢白阿姨的。”陈先生提起她们的时候,目光中有隐隐温柔。
“她应该也挺疼你的。”莫宵野想到了白老太太写的那封信,还有那些便利贴菜谱。
“哎......”陈先生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爸,却偏偏娶了她......”
莫宵野不敢随意接话,毕竟还没弄清楚:他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白阿姨的,二人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结婚重组的?
“他俩结婚,是在我妈离开的几年后。”陈先生解开了困扰着莫宵野的疑惑之一。
莫宵野闻言后,开始在暗暗心里琢磨:听他的意思,他的父亲和白阿姨并不是在母亲还未离世前,就生出感情纠葛的,再婚重组也是在那之后的决定!而且他又说挺欣赏白阿姨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这段婚姻呢?
“我就是觉得......我妈如果知道了是他俩再婚,一定会难过的。”陈先生道出了自身的思考角度。
莫宵野乍一听没能明白,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母亲,是真心将白阿姨当作亲姊妹的。”陈先生低声呢喃道。
莫宵野因此,比刚才明白了一些:他是觉得白阿姨与父亲再婚,她就仿佛从“姨妈”变成了“继母”!这大概是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心理障碍”吧?他的心里会觉得别扭,而且他代入“生母”的思考角度,未免有些太深了......
“再给你添些茶吧?”陈先生耐心询问。
莫宵野瞧着对方待人接物的方式,觉得他也算是个有礼有节之人,看来只有在与父亲的相处上,是存在障碍的!于是,便尝试着讲述自己的经历,不确定是否能帮助他,解开一部分内心的“死结”!
“之前,我倒是总劝我母亲,多出去接触同龄人呢。”
“阿姨(莫宵野的母亲)也是一个人过日子?”陈先生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我父亲,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了。”莫宵野直言不讳。
“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事了。”
莫宵野轻轻摇了摇头。
“那......阿姨她选择再婚了吗?”陈先生追问。
“还没来得及,也永远地离开了。”莫宵野说这句时,脑海里闪现母亲冲着自己微笑的模样。
陈先生闻言,不再说话了。
莫宵野其实是想让他明白:自己选择告知他,关于其父亲的病情真相,不只是出于助人为乐,而是因为自己与他一样,也是“双亲皆亡”的处境!应该会比一般人,更能理解他一些。“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母亲不抗拒去结识新人,也始终忘不了我父亲,她的心里一直会有他的影子。”
“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莫宵野轻轻点了点头。
“叔叔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莫宵野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出了真相,“见义勇为。”
这句,惹得陈先生再次沉默了。
“他下水去救一个小孩,结果那孩子被推上了岸,他自己却没能上来......”莫宵野惊然发现:如今再说到这一细节,自己已经能忍住鼻酸了。
陈先生安静地看着她。
“我至今还记得,摸到躺在殡仪馆里的父亲的手背时,被突然冰到的感觉......”莫宵野讲得仔细,“但我不后悔去摸了,因为那是最后一次,与他接触的机会了。”
陈先生闻言,微微垂了眼眸,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
“看到他的那张脸,我能想起来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穿着军大衣在学校门口接我的场景,那天下着漫天大雪;仍能想起来他带我去吃的那家米线的汤料,到底是什么滋味;还可以想起来我妈要揍我时,他拼命拽着她的样子......”莫宵野越讲越动情。
“在我的印象里,我爸还是中年时那种健硕的样子。”陈先生终是接了话。
“看到他从强健的中年人,变成瘦骨嶙峋的老者,会大吃一惊,对吧?”莫宵野始终记得一个细节:几年前,陈先生是回过一次那个老家属院的,所以他见过老年时期的父亲!
陈先生沉默了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当莫宵野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走出茶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不知不觉竟然聊了这么久!
陈先生提出要送她回去。
莫宵野婉拒了,说自己的车子就在这附近,其实压根就没开车来!只是突然想沿着街道,稍微溜达一会儿,“消化”一下这一下午的丰富对话。
陈先生也没强求,独自去停车场取车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宵野的脑袋里,蹦跳出今天下午彼此聊过的所有细节。
正琢磨着,觉察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本能以为是又来了“加急遗物整理预约”。
看清来显后,不禁微微一怔:是游卓然打来的?这是要商量一起去跑步的事?
在此之前,彼此两次的跑步之约,全都因为游卓然临时接到电话,需要立刻赶去派出所而没能成行......
“恩?”莫宵野接听电话时的语气,显得有气无力。
“你......还好吧?”游卓然追问道。
“没事啊!”莫宵野稍微调整了一下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那么颓丧!
“哦。”游卓然微微停顿了一下,“一会儿......要去跑步吗?”
“只要你能去,我就能去。”莫宵野说的也是心里话:我可不会随时被单位召走......
“那就还是八点?”游卓然的语气里,透着些许试探。
“恩,还是在那个公园吗?”莫宵野对于时间地点,早已听熟了。
“对。”
莫宵野隐约觉得他的语气略有迟疑,“你还想交代什么?”
“算了,见面后再说吧。”
“......”莫宵野最烦他这种吊起别人胃口,又不把话说完的语气了!
“你今天开车了吗?”
“我今天......”莫宵野刚准备回答,突然意识到奇怪的地方:他问的是“开车了吗”,而不是“你一会儿准备开车出门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你......背景音比较嘈杂,一听就是在户外。”游卓然解释道。
“哦,这样啊......”莫宵野虽是半信半疑,但觉得这个解释也算合理,“我自己过去吧,你甭管了。”
沉默了片刻后,游卓然才回了她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