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单确认书,是由闻讯赶到医院的游卓然签的。
游卓然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落笔前特意将手掌,在手边的空白纸张上重重按了一下:整张纸页上,尽是汗渍。
莫宵野得知了自己腕部的X射线鉴定结果:右腕正中神经断裂以及桡侧肌腱神经断裂!只觉得甚至不需麻药的作用,整个脑袋都是全懵的状态,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待再次完全清醒过来后,对于守在病床边的亲友,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尤其是听说给自己造成如此之重伤势的男人,竟是那一日在地铁上偷拍女学生的那个“猥琐男”,只觉得实在讽刺!
游卓然解释说那个男人,因为“地铁偷拍事件”被处以“拘留五日”的处罚,而今天正好是他被放出来的日子,而后恰巧在公园里碰到了莫宵野......
莫宵野琢磨了好半晌才明白:那个“猥琐男”心中气愤而焦躁,所以才会在喝了很多酒之后,还跑去公园散心了,而后他又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汽水,无意间看到了同样出现在公园的自己,他大概是觉得“天意使然”,临时起意将摔破后的玻璃瓶,刺向了毫无防备之人......
游卓然好奇地追问莫宵野:今日为何会去那个公园?
莫宵野并未立刻给出答案,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平安扣,毕竟是准备送给游卓然的礼物......
原来,在这种悲伤时刻,还会想要照顾他的心理感受啊!正是因为这个念头的一闪而过,莫宵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未完全被击垮!
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后,看向被包裹严实的手腕,考虑着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自己该如何适应“与伤为伴”的生活?
正想着,又听到游卓然轻声说了一句,“对了,那个主治医生好像认识你。”
莫宵野闻言,不禁微微一愣,“认识我?”
“我问过他,但他也没说具体的,只是说......他姓骆。”游卓然耐心转述。
听到这个小众姓氏的一刻,莫宵野比刚才更显吃惊,“他是不是唤作骆云杰?”
游卓然听她一口道出了一个十分具体的名字,也是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叫这个名字。”
莫宵野怔了好半晌后,不禁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只觉得心绪再次受到了严重干扰:唤作“罗云杰”的这位,正是多年前,自己的父亲所救的那个孩子!如今,他竟然成了一名医生?!
游卓然并未追问她与此人的具体关系,似是后悔说出这个姓氏,在替她将被角掖严实,嘱咐道:“即便睡不着,你闭目养神片刻也行。”
莫宵野只觉得心口涌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焦躁感,即便已经听说了自己的手术还算成功,却并未收获太多所谓“庆幸感”,甚至突然开始有些害怕面对数日后,迎接“拆除石膏”的那一刻了......
眼下,又因为这个唤作“骆云杰”男人的出现,想起了当年的很多细节,包括自己摸到父亲冰凉手背时的残酷触感!
游卓然特意请了假,守在她的病房门口,坐在走廊长椅上沉思。
莫宵野被纷乱的思绪困扰,本以为要一直处在翻来覆去的状态中,岂料,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睡梦中,再次回到了那栋“老破小”,与现实不同的是:屋内围着饭桌而坐的,是莫氏一家三口!
此刻的莫宵野,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虚幻梦境中的场景,反而生出了一种亲切感:因为这个场景,确实在多年前发生过!是小学阶段,某次的期末考试后,莫宵野将写了各科成绩的学生手册拿回家给父母看。
“那个......班主任说家长看完后,要签字的。”
莫宵野明白:开口说这句的“小女孩”,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语文和英语成绩很不错。”莫父看过成绩单后,回了一句。
“但是我的数学成绩,被老师批评了......”小女孩低声嘟囔道,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自责。
“是说你偏科的意思吗?”游母说话的声音,与莫宵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确实是有些偏......”小姑娘点了点头。
莫宵野从这一视角去观察“小时候的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只觉得这一家三口,关于期末成绩的对话,确实足够直白,却并未透出特别强势的逼迫感!是平等且自由的。
“每个人所擅长之事不一样,在数学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你才能学得更有盼头嘛。”莫父说着,拿起了签字笔,利落地在学生手册的“学期成绩页”上签了名。
“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数学学科啊?”游母追问。
“还是被您看出来了啊?!”小女孩回这句时,略显羞涩地笑了,小手则是做出了挠头动作。
“尽力了就行,反正强扭的瓜也不甜!最重要的是:当你尝试去了解某一事物时,内心不要背负太多偏于痛苦的感受,否则会伤到你自己的。”莫父说着,将签了名的学生手册还给了小姑娘。
莫宵野猛然睁开了眼睛,从这场包含着格外真实日常情景的梦境中醒来,心弦仍为梦中父亲的那番话而震动!
不禁仔细琢磨回味:数学考试,是处在那个年龄段的自己,感到特别困难的难题,觉得它像一个无法轻易弄清楚的领域......可后来上了大学,又学习了高等数学,而后再回顾小学和中学课本,又觉得它们并非特别难解。
那么此番的手腕意外受伤,对于现阶段的自己而言,是否也与当年的数学学科类似,是让自己觉得无从下手,甚至是无法适应的未知事物?
莫宵野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入梦后看到的情景,何尝不是一种大脑活动?看似是睡着了,其实它仍不停歇地,苦苦琢磨困扰着自己的难题!
眼下,看似已经找到了答案,可自己在现实中能否做得到,顺利破解心魔?则需要某人来帮着检验才行。
翌日一早,在主治医生查房的时候,莫宵野见到了这个检验之人:骆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