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安市,市中心向林别墅区二号大街,江家。
二楼走廊最里的房间内,常年房门紧闭。
厚重的窗帘遮挡阳光,光线阴暗。
巨大的双人床上,身姿曼妙的女人似是陷入恐惧的梦魇中。
额头上满是冷汗,常年不见光而病态白皙的面容也止不住微微扭曲。
梦里林语嫣与江城依偎在一起的娇蛮笑声,
女儿惨白着脸,衣裙脏乱地跪在漆黑的禁闭室里,
神情悲戚的爷爷在她的墓前老泪纵横……
一幕幕画面里刺耳的声音如同厉鬼在她耳边不住呐喊,一遍遍向她陈述因为自己的单纯与天真落得的凄惨下场!
猛然间,秦书黎惨白着脸从梦中惊醒。
梦境里濒死的绝望还在心头回旋,涌起剧烈的疼痛与一阵猛烈的恨意。
自己满心爱着的丈夫,连同外来的小三将她害死!
自己可怜的女儿尸骨无存,受尽折辱死在阴冷的地下室!
江城,林语嫣……
他们该死!
看着房间内天旋地转的熟悉陈设,她轻揉发痛的眉心,惨白的脸不由得怔愣。
这……这不是……当年的房间吗……
指甲死死掐进手心,剧痛令她忍不住颤栗。
秦书黎压抑住晕眩感与激动,看着一旁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日期。
2020年!
她重生了?!
她的25岁,濒临尘埃落定的时间。
曾经的记忆涌现,秦书黎费力地按了按太阳穴,随机意识到什么一样,眼睛猛地发亮。
是了,就是这一天。
女儿悦宝就是在这天被人陷害,最后被江城关了禁闭,整整在地下室饿了两天两夜……
而上辈子,她却因为不管不顾的漠视害的母女自此离心。
听着楼下隐隐开始的骚动,秦书黎猛地攥紧床单。
她有些踉跄地下了床,眼底再不复以往的温婉怯懦。
只余冷漠与彻骨的恨意,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那上辈子的所有悲剧与仇恨,就都该就此由她亲手改写!
*****
“江奈悦!”急促的惊呼打破正午的枯燥。
一名约摸十几岁的女孩气急败坏地冲地上瘫坐的人影怒吼道:
“你怎么敢故意将药汤倒在我的裙子上的!那么烫,你是不是想害我毁容!”
细看,她的裙面上确实留下了一块不大的汤药污渍。
悦宝被江曦月狠推了一把,瘦瘦小小的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全部打翻的汤药上,身下传来的热意令她不由得抿抿唇。
虽狼狈,但仍是坚定地为自己证明清白道:
“姐姐,我不是故意打翻的,是被绊倒了……”
听到江曦月惊呼而赶来的保姆苏妈直接不耐烦的打断。
她的脸上肥肉横生,粗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鄙夷:
“够了!谁不知道你嫉妒我们小姐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居然还敢找借口?”
悦宝无措地张了张嘴,双眼微微泛红,但仍倔强地抬起头,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
她只想快点给妈咪送药,又怎么会因为嫉妒江曦月那条裙子就浪费掉那不易得来的补品呢……
苏妈轻蔑一哼,不分是非的指责一通,却又在瞥见江曦月衣服上的汤渍时立马换上心痛的表情,
“哎哟我苦命的小姐哟,就因为夫人过世的早,咱们的独苗苗就被这么陷害……真是明摆着欺负人啊……”
悦宝双眼沁上泪珠,却咬着牙倔强地不肯哭出声,任由苏妈与林曦月治着她的“罪”。
“你还不赶紧将这里打扫干净?!”苏妈冷声呵斥。
本来她一个佣人是不敢这么刁难主子的。
但全江家上下,谁不知道只有林曦月这个前夫人留下的小姐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才是真正的主子!
至于这个小贱人跟她的亲妈,不过是家主见她们可怜才收下的寄生虫,登记了结婚又怎样?
早晚要被扫地出门!
轻哄着装乖的江曦月上楼回房间,偌大寂静的大厅只留下跪坐的悦宝。
她轻揉着眼眶,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但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哽咽,拿起卫生间的拖把踉跄地拖去那一地狼藉。
*****
“爸爸,就是悦宝故意将药汤全部洒在我身上的,”
江曦月面上一片委屈,暗暗藏起一抹狠辣,牵着江城的手,坐在沙发上控诉委屈。
苏妈也故作难堪地叹着气,摇摇头,二人一唱一和,坐在主位的江氏集团总裁江城沉默,脸色阴郁。
被苏妈推倒墙角跪坐的悦宝悄悄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她一言不发。
无力向昏头的父亲力证自己的清白。
至于无言的江城,心底也早已厌倦了秦书黎母女二人。
当初带着她回家,他也只是瞧出这个女人狼狈下的绝世容颜,一时鬼迷心窍……
谁想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乞丐不仅帮着当年濒临破产的江氏集团重新恢复生机,还做大做强到如今地步。
她的商业才能竟是比他这个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男人都要高……
听着外界对她的赞美奉承,他内心的妒火足以烧灭一切理智……
至于软禁她什么的,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女人不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好丈夫吗!
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等了许久,在江城马上就不耐烦地直接了当处置悦宝时,他瞥见那个女人少见地下楼。
*****
缓步从楼梯走下,秦书黎蓬松的栗色直发潇洒随意地垂在身后,面带冷笑地看着众人。
虽素面朝天,但眼角下的泪痣仍为她本就艳丽的五官平添一抹勾人风情。
一时吵嚷的大厅寂静一瞬。
她倚着楼梯把手,冷然地打量着这场闹剧。
江城见到她神情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怯弱,怔愣片刻。
随即回过神,满脸不耐烦道:“秦书黎,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你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秦阿姨,我本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悦宝却跑过来说我这件新裙子她也想要,我不过是没有答应罢了”
“没想到……呜呜,她居然故意朝我泼汤药!我差点就烫伤了呜呜”
江曦月适时娇滴滴地开口。
眼中含着泪花,还半撩起裙摆,露出微红的白嫩肌肤。
以往这时,秦书黎都会带着些无措,将悦宝那个小贱-种推出来给她道歉的!
而今天,她藏起眼底的骄纵,昂着头地想:
她一定要让悦宝跪在她面前求饶才能作罢!
江城闻言再次猛地一拍桌子。
“听见了吗,你的好女儿就是这样仗着自己年龄小,欺负她姐姐的!”
“四岁就养成这么骄纵的性子,真不知道你平日怎么教的!”
听着江城仅凭一面之词下的定论,秦书黎眼底微微发冷。
江城平日经过江曦月制造的“意外”,早已断定大女儿乖巧懂事、礼让妹妹,二女儿蛮横自私、嫉妒心强。
哪怕每次悦宝都在认真解释……
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到墙角跪坐的幼小身影上时,猛地一顿。
再一次看到女儿,竟像是时隔多年。
梦境里衣衫褴褛的身影与现实画面不断在秦书黎的脑海中盘旋。
她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颤抖着身子蹲下,秦书黎与女孩满含怯懦而通红的双眸对视。
这是她的女儿,她那年仅四岁就受尽委屈的悦宝。
“……妈妈”
声音极低,说完悦宝还满脸忐忑地注视着秦书黎的神情。
生怕像以往一样得到厌恶的斥责。
“悦宝……”秦书黎压下哽咽与疼惜,轻声喊道。
上辈子,她被江城洗脑,竟然觉得悦宝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屈辱……
只想着在江城面前表现出对江曦月的疼爱,费尽心思地讨好。
完全忽视年幼的女儿素日里受到的轻视与白眼。
害的悦宝不断地对着自己这个母亲失望……
“我没有嫉妒姐姐,更没有要毁掉她的裙子。”悦宝用力咬着下唇,眼眶微红,发着抖说道:
“妈妈,求求你,你相信我。”
原本因被父亲与姐姐刁难的委屈突然生根发芽。
可能是这一声不复往日般温柔地呼喊,她突然不想再一次忍下去了。
声音略有颤抖,却又掷地有声。
不等秦书黎开口,江城便再一次皱着眉打断。
“够了!江奈悦,你姐姐难道会故意冤枉你不成!如果今天我不是正好下楼,我看你就要无法无天了!”
他胸膛起伏,眼底满是厌恶:
“小小年纪心机深重,有你在,我们江家想必以后都要因此蒙羞!”
悦宝身子猛地颤抖,随即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板上。
看着女儿身上明显脏污的短裙,与嘴角含笑的江曦月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秦书黎颇为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那既然如此,你们觉得应该怎样处理?”
她拼命压抑住心底蓬勃的怒火,神情颇为散漫地在旁边饮水机处接下一杯烫水。
看着墙角顿时面如死灰的悦宝,江曦月眼底流露恶毒与痛快。
却仍装作无奈地开口:“秦阿姨,让悦宝给我道歉就好了。”
江城却是不满,道:“曦月,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次怎么能这样简单放过!”
随即直截了当地对着旁边面带讥笑的苏妈下令:
“这种言行不端的孩子不教训怎么会长记性,把她带到地下室关禁闭!什么时候认错了再送饭。”
一瞬间,秦书黎脑子里名叫理智的弦顿时掐断。
关禁闭,不让吃饭……
在上辈子,阴森可怖的地下室里被苏妈刻意放上了老鼠与蜘蛛。
她忘不了悦宝的眼泪!
秦书黎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在下一秒,手中那杯热水被全部泼到江曦月身上。
江曦月不可置信的尖叫响彻宅子。
温度偏高的水在她养尊处优的白嫩脸上留下大片红痕,她的发梢更是不断往下滴着水。
她害怕真的因此毁容而歇斯底里地尖叫道:
“秦书黎你凭什么泼我!你的女儿犯了错,就这么蛮横吗!呜呜呜,爸爸!”
在一旁悄悄观战的悦宝惊讶地嘴巴变成o字型。
妈妈这次,在帮她出气吗……
“曦月,你知道吗,如果悦宝真的想要你毁容,她只会像我一样在这里接下一杯滚烫的开水。”
“你现在就该在躺在医院的烧伤科住院才对!”
秦书黎声音不低,脸上扯出一抹不屑的微笑。
随即将杯子顺手“啪!”得摔在苏妈脚边,吓得她瞬间踉跄。
再不敢上前试图抓住悦宝。
“更何况,你不是冤枉悦宝烫你吗?我就让你得偿所愿吧。”
言辞句句犀利。
再不复往日温顺怯懦的样子。
确实是笑话,没有人能够当着一位母亲的面,去欺辱她的孩子!
旁边因感受到挑衅而突然站起的江城,脸色青紫交加。
“秦书黎!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