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书黎接话,盛铭就噙着笑:
“最开始跟秦以修接触,我只当是哪家少年逐梦演艺圈,做着一举成名的美梦。
性格跳脱活络,干什么都一条筋,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当初还想着帮衬他些许,免得他一个导演助理月薪三千的工资难以过活。
没成想,到头来还得仰仗咱们秦少爷的鼻息。”
他最后一句话感触颇深。
这么幽幽一说,秦书黎就像是能身临其境感知到当年盛铭的心境复杂。
哦,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穷光蛋兄弟是豪门大少爷。
被自己浮想联翩的思绪逗笑了,她便也扼腕着叹息:
“三哥嘴上不饶人,什么虚以为蛇的礼仪都不懂,跟我大哥活生生就是正反两个例子,放大街上都挑不出来的那种。”
这当然是托词。
秦家兄弟个个玉树临风、贵气十足,就算单抛开那尊贵身份不提,也绝不会沦落到泯灭众人间的地步。
盛铭侧目,盯着秦书黎脸上只有提及亲人才能流露出的少见柔情,与淡淡的信赖亲昵。
像是无由来多了丝灵动情态。
目光里含着的专注便又多了几重。
“……秦小姐身边萦绕的亲情之爱,在世家这种大圈子里,就已经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奢望了。”
在秦书黎看过来的前一刻,他又猛地掠过视线。
哪怕是带笑低吟出这句话。
背后的苦涩与复杂之感仍旧清晰可以分辨。
秦书黎无言地眨了眨眼,鸦睫簇簇,自知这背后深不见底的内幕,不方便直勾勾地询问。
便也只能以作宽慰着补充:
“但安泽有你这样的哥哥,不也算是又一种幸运吗?”
幸运吗?
这句话被风声碾碎,像是又经历了多重时光的洗礼,一字一顿地在盛铭心间重复排列。
他的脸色陡然又变得苍白,喉咙紧的说不出发不出一个音节。
“……大家族里争斗向来如此,只能说人各有命,为了钱权争斗不息,世间丑恶向来如此,你也……”
不必自责介怀。
说到最后,秦书黎自然就敛了音。
顺着眼前悦宝小小的背影,一路追随到了许久不曾想起的,在江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
她自己对此都是深恶痛绝,避之再逼。
说这些个子虚乌有的空话,到底却连自己都无法成功说服。
谈什么开导别人,不也是虚有其表吗?
空气一片凝滞。
盛安泽却像是神游在外,隐隐感知到一种潜在的目光焦灼,对着悦宝强行扯起的一抹微笑僵住,回头看了眼盛铭。
自醒过后他便这样脸色苍白,墨瞳泛着涟涟泪意。
只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多着几丝病气,越发阴郁几分。
一旦卸了对着悦宝强装着的笑意,便更显憔悴。
“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两个字念着极轻,被突然袭来的微风吹散零落。
盛铭很快从怔愣中回过神,闻言抿着唇,很慢地凝声:
“……来接咱们的人,叫咱们得在这条道路的第第二处信标那里等着,现在已经不远了。”
盛安泽却猛地发了下抖,整个人像是风中摇曳的浮萍。
瑟缩着露出一抹难看的微笑,转过身去。
身边悦宝有些紧张与善意地问着:
“安泽哥哥,你脸色好差哦,是不是感冒生病啦?”
盛安泽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没有,就是没睡好。”
“诶?你刚刚补觉也没有睡够吗?那你回家一定得看医生,妈妈说熬夜对身体不好,你得照顾好自己。”
他的双眼有些干涩,却挤不出眼泪。
连鼻头都酸酸涩涩地一路传到心底,最后也只是说着:
“好。你也是。”
*****
他跟盛铭现在都在无数次祈祷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到不了那所谓的信标处。
风声如泣如诉,刮得人脸颊发疼。
大抵也是出了镇子的原因,周围房屋伶仃,竟开始连半个行人都不曾出现。
除了偶尔掠过眼底的标着节目名称的旗子外,跟行走在荒郊野岭没有区别。
明明周围仍旧是起伏的地垄田间,风景秀丽如画。
却生生叫悦宝都有些害怕地牵起了身边盛安泽的手,怯怯地说:
“……安泽哥哥,这里刮风好吓人哦。”
秦书黎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的心焦灼地乱跳,现在更是无端地蒙上了几层诡异的阴霾。
就像是,有什么诡异或是不宁事件即将来临的前兆……
眼前像是有一团打结的毛线球,从盛铭跟她说的那些字眼开始慢慢往前退,盘旋着那一晚灯下——
含着悲伤与恨意的双眸。
盛铭、盛安泽,盛……
“到了。”
不等她继续往深究,猛地就被身边停住步子的男人大力扯了一下。
秦书黎怔愣着侧目,却见对方似是带着愕然,周身那本隐含锐剑似的寒意在刹那间显露。
诡谲……
她抬眼,面前不远处标着“第二信标处”的牌子边——
站着一圈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
为首的墨镜男嘴边叼着烟,忽明忽灭的烟头散发着白雾般的烟气,古井般无波无澜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他们。
——那不是跟赵权谈判的男人又是谁?
危险的,犹如饿狼般贪婪却又嗜血的感觉。
牢牢地将秦书黎包围。
更像是在压缩着周围本就稀缺的空气。
她的眉眼沉下来,猛地露出些许戾气,微微上前把有些瑟缩的悦宝以保护的姿态揽在了怀里。
风似是突然裹挟着刀子,在周围呼啸掠过。
天色陡然阴沉,更衬得眼下场景有着些许寂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铭的神情越发冷冽,像是出鞘的利刃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语调平平。
不见一丝惧意。
盛淮安手下的二把手,除了那个不中用的愚蠢助理之外,就属这个男人充当他的爪牙,隐在黑夜里,处理那些密不透风的污秽。
代号“黑桃J”
黑桃J闻言扯出一抹笑,不动声色地将烟头扔在地上。
波澜不惊,却又陡然而增着恶意与危险:
“家主派我来接小少爷和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