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没受到任何影响。
车辆疾驰,平稳。
极易反光的车玻璃上,他那抹足以令人不安的勾唇笑清晰地烙印着,平白给车内添了分焦灼。
“秦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刚的声音都把您的话给盖住了,您尽管吩咐,我绝对任您差遣。”
他煞有介事地调整了下后视镜的角度。
后座除了女孩低低的啜泣声外,一片难言的死寂。
秦书黎瞳孔猛地收缩,扣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茫然或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脸色惨白到难看的地步,甚至于——
那双顿时失焦无神地眼眸。
黑桃J很是好心地拉下了后座右边的车玻璃。
尽管只是极小地缝隙,凛冽甚至于刺骨的寒风依旧吹得秦小姐发丝凌乱。
纤长的睫羽颤颤,像极了美丽易碎的瓷器。
前座司机很有耐心地在心底一一点评着,只觉得秦小姐这副没了魂的样子,给她添了不止一丝的纤弱美感。
当真是,叫他都起了点怜香惜玉的恻隐之心。
瞧瞧,盛少也真的坏心。
把堂堂的秦家大小姐吓成这种身体抖若筛塞的样子。
只怕是即将面临大麻烦了。
秦书黎明显魂不守舍。
整个人在那声无比清晰的爆炸声后,便陷入了一种难得茫然无措的地步。
混沌的大脑却像是猛地清醒过来。
山间的声音清晰传到了她的耳边,包括夹杂着的惊呼,包括如今还在吱呀的鸟鸣,包括一切嘈杂。
都在她的眼前清晰罗列。
“……亲情之爱,就已经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奢望……”
“……什么时候回家……”
“是要把我和安泽咬死在这里不成……”
一幕幕,一句句,在她的脑海内反复盘旋。
秦书黎那颗一直在隐隐透着焦灼与烦躁的心突然间就沉了下去,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与冰冷。
暗不见天日。
萦绕在她鼻尖那抹好闻的檀香若有若无地隐去了。
连同这个人,活生生地就消散了。
秦书黎很难描述这一刻的感受。
她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冷静地思索——
原来盛淮安打的是这个主意,借着盛铭想要回家的这一理由,热热闹闹处理掉盛安泽与盛铭。
原来盛安泽那样地排斥回家,是这样地有迹可循。
按照爆炸声的位置看,是在隧道里?
还是刚出了隧道口的那条分岔路?
声音这么明显,想来也是不打算遮掩。
用盛铭与盛安泽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以极端热烈的方式,来宣告盛淮安当之无愧的、盛家准继承人的身份。
最好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她的思绪浑然飘远,想着拜托四哥调查出的盛淮安的那些个暗地资料上,明晃晃被四哥写下的——
“手段狠辣,不顾手足情谊,罔顾人伦,玉面修罗”
又想起盛家近五年来,那些个丢了命的少爷小姐,不计其数。
私生子被暗中掐灭了不知道多少。
二十几岁的内娱最为年轻的影帝,与一名聪慧的七岁孩童。
原来终究还是沦为了盛家这场血腥风雨权利争夺中的最后一声礼炮。
“秦小姐是不是晕车了?需要我把车窗继续往下调吗?”
见秦书黎眸光晦涩如沉雾般地盯着他,黑桃J再次体贴地出声询问。
冷峻的面容夹杂一抹轻笑,怎么瞧怎么讽刺。
“若是需要薄荷糖或是晕车药,都在您右手边的包里。”
“……盛淮安计划怎么写这条新闻报道?”
秦书黎答非所问,声音说出口时,就像过了气的老旧磁带般,猛地嘶哑了好几个度。
松开紧扣座椅靠背的手时,留下了明显的几道褶皱。
“是要归结于车祸,还是要玩什么政治阴谋,嫁祸给谁?”
黑桃J装作不懂,有些无辜地“诶”了一声。
状似不解地问着:
“秦小姐说的这些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这青城镇近来施工队众多,方才声响不定是哪里传来的,怎么就叫秦小姐误会了?
淮安少爷怎么可能舍得安泽小少爷出事情?那可是他仅剩的,最为无辜的弟弟了,盛老爷老来得子的乖宝呢~”
这些个反问句,配着那双墨瞳里明晃晃的恶意与挑衅。
猛地就扯断了秦书黎最后心底仅存的期盼似的心弦。
她的指尖很轻微地发着抖,最后抬手遮住了的双眸。
整个人窝在一角,阴暗与冰冷像是要将浑身血液冻结。
果然,果然……
黑桃J就面带恶趣味地上下打量着她,不无揶揄地想着:
照这秦小姐如此悲伤的反应来看,说不定咱们卑贱的盛铭少爷,在短短两天地时间就能耐大地勾住了秦小姐的魂了。
他搞死的人不少。
死者家属通常要么悲痛欲绝,要么绝望到麻木,有的情绪激动,有的沉寂如死灰。
黑桃J一直觉得吵闹得叫人心烦,无趣至极。
今日这么冷眼瞧着,竟破天荒地想要感叹赞美上几句。
秦家大小姐这种悲恸可真像艺术品。
乌黑发丝披散凌乱,窈窕身姿颤抖,你瞧瞧,这般夹杂强势与柔弱为一谈的画面,真叫人心情舒畅。
啧啧啧,果真是有一套啊。
后座的悦宝则结结实实被吓傻了。
刚刚缓和的情绪因为方才的爆炸声登时跑到了九霄云外,这么嚎啕大哭一通发泄情绪,浑身精气神都散了大半。
怯懦麻木地缩成一团,靠在妈妈身边。
脑袋里像有个时钟“噔噔”敲着。
好累,也好难受。
像是只有身边亲近之人温热的体温能带来些许慰藉。
她或许知道妈妈现在反常的敛声沉默与那声爆炸声代表着什么,或许又很懵懂,什么都不知道。
但不重要了,只要妈妈还在就好。
母女俩以极其亲昵与依赖的姿势贴在一起。
在真正的死寂与沉默中,车辆顺着小路,犹如漆黑的厉鬼。
驶向未知,或是危险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