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黎一时间没有动。
她略微仰头看了看面前众人,右手用力把悦宝往上托了托,好叫女儿可以靠着她的肩膀,睡得更加安稳些。
原本那把弯刀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暗红色糊在她米白色长裙上,在夹杂着点滴新鲜的黑桃J的血迹。
那双眸里是满含的不带一丝遮掩的戾气与血气。
细细看下来,除却有一两个年纪尚小的女仆瑟缩着不敢与她灼灼目光对视,剩下的倒都是镇定自若。
甚至须发花白的林叔还诚恳鞠躬表示:
“我再次代盛家家主向您表达诚挚的欢迎,请贵宾随我暂时回客房休息,所需物件您尽管吩咐,晚饭稍后送到。”
秦书黎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腕,沉着脸,到底还是没有刁难这个言辞诚恳的老人,很慢地说着:
“一大一小两件睡衣和米粥,麻烦你了。”
随即还是深吸一口气,在林叔紧随其后的应声下迈进了盛家的大厅内,那一排充当吉祥物的女佣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个个沉默低眉顺眼,秦书黎只当她们是空气。
盛家说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
老宅内部除了跟秦家偏中式的古典装修风格不同外,奢侈程度也算得上是不分上下。
入目的玄关醒目处挂着一幅将近半个墙壁大的全家福。
秦书黎微微停住步子,隐去眸子深处里的一抹疑惑。
跟金边、点缀着闪闪钻石的名贵相框完全不同的是,照片算得上是陈旧,色泽暗沉不说,甚至能明显看出表面的破损。
但是,有趣的是,那些破损一看就能分辨出是人为造成。
画面主体是一家三口,男主人西装革履,女主人穿着高雅端庄的旗袍,脖子处挂着一条名贵的皮草围巾。
手里拿着的羽毛扇遮住了鼻子以下,只能明显看出那张面容姣好的上半张脸,睫羽垂下,眸中微微透露出恬静的忧伤。
半倚着一张贵妇椅,身前靠着一个同样打领带的男孩。
“秦小姐,这张是盛家的全家福,前不久家主要求挂上去的。”
触及秦书黎带着些许兴味的目光,林叔表情不变,先一步走至玻璃茶几前倒了杯热茶,缓声道:
“这里您有什么感兴趣的都可以问我。”
包括你们盛家那些肮脏的秘辛?
秦书黎很快收回视线,想到这句话讽刺地扯起嘴角。
只最后在那全家福中明显被刀尖损毁的部分多看了几眼,抬脚从容地坐到了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
主体是一家人,可惜这个全家福明显还有第四个人出镜。
是个身形纤弱的女人,位置差不多倚着那个男主人。
可惜模糊到看不清了,但仍然能从跟男主人暗中似乎半挽的胳膊看出些非同寻常的端倪。
真是有意思。
隔着氤氲的淡淡的白雾,林叔看不大清对面女人脸上的神情,便也束手而立,只当没看见地拍了拍手。
对着那些个怯怯的年轻女佣淡声:
“都抬起头,叫贵客好好挑选。”
秦书黎眼眸里的怪异越发浓郁,佯装不懂地问:
“林叔,要从这些个小姑娘里挑什么?”
林叔表情无懈可击:
“盛家的规矩向来如此,凡是在盛家要小住一段时间的贵宾,都应该挑一个做佣人,在此期间,全部事宜都交给她,盛家概不过问。”
“一是为确保您个人的隐私和需求得到满足;二是为表我们对您的敬重,以尽地主之谊。”
像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很是温馨的补充:
“您如果需要男佣我们也可以给您换过来,而且等到您离开时,这个贴身佣人是随您处理的。”
带走或是不管,都可以。
秦书黎阴沉着脸,眉心很明显地跳了跳,果断抗拒地出声拒绝。
这话里的信息量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什么叫“随您处理”?
难不成盛家这些个佣人跟古代卖身契上交一样?活生生有思想的人,是来打工赚钱的,怎么说出去就跟个货物一般?
她深深地蹙着眉,心底压抑的不适与怪异感如潮水般翻涌。
目光流连在面前一排年轻靓丽的面孔上。
一模一样的黑白女佣装,半裙都到膝盖的位置。
个个神情淡然,刻板却又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微笑,五官精致,更有几个颜值出众的,勾唇轻笑都带着风情。
大厅的水晶吊灯过于晃眼,甚至于林叔那张原本慈祥的脸都冷冷地透着阴险与算计,金边眼镜更是泛着冷光。
“……就你吧。”
秦书黎再无心纠缠下去,疲倦地一边揉眼眶一边随手一指,挑了个容貌普通平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说:
“什么名字。”
就算这个举动约等于给自己身边安了个监视器外加定时炸弹,秦书黎心下了然,现在倒也懒得开口推拒。
她头痛欲裂,耳朵里像是有千百只昆虫嗡鸣作响。
不但是脑海里被海量的信息和猜测导致头晕脑涨,连心底都像是因为换了个压抑的环境而浮上淡淡的恶心感。
“回小姐,奴……不,我名唤明莹。劳您赐名。”
那被点了下的女佣脸色有些惨白,接触着从旁边投来的阴冷警告视线,“噗通”一声就当场跪了下去。
秦书黎:“……”
登时,“嗡”的一声耳鸣贯穿大脑。
她吃痛地“嘶”了声,仍旧错愕地盯着眼下景象。
连横抱悦宝的手都明显抽搐了下,半环着腰的动作收了下力,惹得怀里人好一阵嘤咛。
蹙起的眉很明显看出了对方的心神不定。
“……秦小姐,需要我差人把小小姐送上您的房间吗?”
林叔仍旧拱手轻笑,折射的刺眼光线闪进他有些浑浊的眼球上。
除了秦书黎本人,竟是没有一个人对这种超脱年代感的下跪举动发表些许异议或是阻拦。
几乎都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
她舔了舔再次发干的唇,对这个善恶难分的提议充耳不闻,只深深地盯着明莹那泛红的双膝。
这是真的跪,甚至在冷白的肌肤上磕出了青紫色。
看上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无比刺目的凌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