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把行宫装饰一新、地下蓄火种蔬菜、带领千余人出城百里迎驾,别人看到的是陈元的谄媚和殷勤,李泰看到的是陈元的辛苦。
既然当官让他这么累,那就别当官了,李泰这个幽默逻辑逗得李世民轻笑一声,点指着他笑骂道:“好好说话,罢官就罢官,什么无官一身轻?”
天底下除了李泰,大概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把罢官说得这么体贴入微了,仿佛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李泰傻笑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绿叶菜,笑道:“菜种的是不错,只不过太奢靡了些,像他这种下压黎民、上谄君主之人断不可留,此风不止、朝纲必败。”
“所以你要罢他的官?”李世民斜着眼睛盯着李泰,李泰坦然地“嗯”了一声。
这种官不能留,李泰的态度很坚定。
贪官这俩字,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显得很平常,唯独在贞观一朝简直是个稀奇的字眼,莫说贪官就连污吏都少见。
“然后呢?”李世民说着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别说,这大冬天的吃口新鲜蔬菜还真的挺享受。
罢官就是罢官,还有什么然后?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李泰开动脑筋,自己说要罢陈元的官,老爹问然后呢?是在提醒自己多想想罢陈元的官,会有什么后果的意思吧?
“没有什么然后,不管他有多深的背景,是蛀虫都得离开朝堂。”李泰昂首道:“我管他是苍蝇还是大虫,凡是有害的必须拍死。”
“拍死一个有什么用啊?”李世民一边招呼李泰吃饭,一边说道:“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行,你不想用这种人当官,那首先就不能让这种人混进官员的队伍中来。”
李泰懵懵懂懂地点着头,轻轻地呢喃着:“对,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问题是根源在哪儿呢?”
李泰也想从源头控制住官员的质量,但这也没法定个制度,白纸黑字的写上贪奢谄媚之人不得为官,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他这官是怎么当上的?谁提拔的他?”李世民看着李泰,认真严肃又不失温和地说道:“道好好掌掌眼了。”
李泰这回懂了,天下官员的任免当归吏部,现任吏部尚书是杨师道,就是那个因为替假子赵节求情而被贬去了中书令之职,降为吏部尚书的杨师道。
杨师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安安生生的什么都没干就接到一纸调令,因任用官吏不称职而获罪,从吏部尚书降职为工部尚书。
从中书令到工部尚书一共分了两步,第一步假子赵节参与个有计划没行动的谋反,第二步属下陈元劳民伤财地拍了个起反作用的马屁。
别人遭贬高低他得干点啥,干错了算活该,干对了也容易被人曲解,总之一动不动很难遭贬,毕竟贬谪一个官员得给个理由,总得有个罪名才行,哪怕是冤枉的也得是先抓住个小辫子再做文章。
杨师道就与众不同了,啥也不用干,在家躺着就能遭贬,这种躺枪的事,有生之年能摊上两回,这运气也是够强的了。
每次吃完晚饭,李泰都会陪李世民下棋聊天,总是很晚才走,这一次刚吃完饭,李泰就以奏章没批完为由,早早地离开了。
李泰并不是急着批什么奏章,而是他怀疑老爹受了伤,早点走一是想给老爹更多的时间休息,二是他要问问高御医。
李泰回到书房没多一会儿,高御医就被叫了过来,他来到书案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臣高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笔,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慢慢地开口:“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高御医忽地感觉到一股威压,仿佛太子的眼神能洞穿人心一般,尽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也莫名地有些心虚,他有些颤抖地说道:“臣不知。”
李泰面沉似水地盯着高御赐医,冷冷地说道:“本宫也不和你绕弯子,直说我阿爷身上的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高御医一听这话浑身冒凉风,隐隐似有冷汗渗出了毛孔,太子问到头上了,敢撒谎吗?
撒谎确实是心慌,可是实话也一样不敢说。
“太子殿下,”高御医深深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并不知晓陛下身上何处有伤。”
李泰哼了一声,冷笑道:“阿爷每次沐浴都叫你过去侍候,不是叫你治伤,还是叫你搓背的不成?”
“哦”高御医暗暗地长出一口气,他可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皇帝的身体状况问题,还以为太子真的知道了皇帝负伤的事,却原来只是因为自己侍候皇帝沐浴做出的推断。
“殿下容禀,陛下叫臣过去是做推拿的。”
高御医的推拿是一绝,叫他过去做个推拿也很正常,李泰琢磨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
“推拿?”李泰冷冷地说道:“推拿完了还需要用檀香熏吗?”
“檀香可提神醒脑,有舒缓焦虑之功效。”
李泰也不能随便对御医动刑,问也问过了,他要是执意不说,多问也是枉然,于是李泰就让他走了。
“谢殿下。”高荣深深一揖,向后退了三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走了。
高荣才走出房门,李泰马上吩咐两个侍卫悄悄跟上去,并盯嘱道:“观察高荣的反应,看他是抱怨还是庆幸,若是有庆幸之色,直接抓回来见我。”
“是。”两个侍卫答应一声,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高荣走出院子,急忙长长地叹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去,刚才跟太子说话的时候,整颗心都是在嗓子眼那里含着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抬袖子压了压额头,衣袖瞬间被汗水给浸透了。想想刚才,真是心有余惊。
高御医可是被前太子亲自上脚踹过的人物,他深知太子这俩子意味着什么,太子愿意对你和煦是你的运气,太子一翻脸你的末日就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总算是躲过去了,他先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昂首挺胸地迈开步子朝前走了。
两个侍卫看着他背影,悄悄地商量着。
“他这算是庆幸不?”
“算是吧,我也说不清,不过他这怎么也算不上是抱怨。”
“对,不是抱怨就是庆幸,抓他没错。”
两个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就给高荣定性为“庆幸”了,然后就上前不容纷说地把他给扭了回来。
高御医被两个侍卫扭着,根本就挣扎不了,他只是看着李泰嚷:“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