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些年您一心带兵,不问朝堂之事。”赵连娍注视着他:“但您多少应该知道,嘉元帝的为人。”
赵廷义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她。
他不是不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而是不懂赵连娍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赵连娍在他眼里,一直是娇嗔可爱的孩子,即使做了娘亲,也还是从前在他娇娇的女儿,怎么忽然就和他议论起国家大事了?
赵连娍也不说话,她知道自己忽然提这个,父亲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是镇国公对你说了什么?”
过了片刻,赵廷义问。
“没有。”赵连娍摇头:“父亲,我之前和您说过,我做过一场噩梦,梦里整个平南侯府的下场都很惨。
嘉元帝想要兵权,不会只要兵权,他疑心极重,他怕收了兵权您心生怨恨,反而会联合旁人反他。
所以,他收回兵权的同时,也想要您的命。”
赵廷义沉默了,其实赵连娍所言,他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平南侯府世代忠良,眼下国家虽然太平,但不代表日后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他终究还是给了嘉元帝一些信任的。
现在,女儿这么说,值得他深思。
“还有叔父和兄长们。”赵连娍接着道:“嘉元帝也不会放过他们,甚至不会放过平南侯府的每一个孩子。
道理父亲必然比我懂,为了斩草除根,免得平南侯府有人活下来寻仇。
父亲,您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个家族覆灭,您是当家人,要早做准备啊!”
说家族的孩子,这话其实很不吉利,但为了整个平南侯府的安危,她必须给父亲下这一剂猛药。
“嗯。”赵廷义点点头:“娍儿言之有理,为父会预备起来的。”
见父亲被说动了,赵连娍小小的松了口气:“眼下,父亲什么也不用做,我已经和李行驭商量好了,您暗地里向着他,明面上听嘉元帝的,这样两方暂时都不会动您。”
“但是你……”赵廷义皱眉看她。
赵连娍要离开李行驭,李行驭到时候找不到她,自然会翻脸,局势就又要变了。
“父亲别担心。”赵连娍胸有成竹:“我准备好了死遁,只要他将我送出去,我就能逃走。
到时候他以为我死了,不仅不会怪罪平南侯府,反而会看在我的面上,更加护着平南侯府。”
这一点,她是坚信的。
如果她死了,李行驭会对平南侯府很好,李行驭看似无情,其实是很重情意的人,但他的深情从来不给活人。
倘若李行驭以为她死了,对她这个“替身”也会有所怀念的,这一点她之前就想过了,毕竟李行驭那么在意“年年”,没了替身又睡不着觉,总归她对李行驭而言还是有点作用的。
“娍儿长大了。”赵廷义看着赵连娍,面上有了几许感慨。
曾几何时,这孩子还憨态可掬的朝他撒娇,今时今日,却已然能与他讨论家国大事了,且考虑的比他还要细致周到,他当真不得不感慨。
“女儿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与父亲相见。”赵连娍朝他深深一福:“万望父亲珍重,家里的一切,就拜托父亲了。”
“你这孩子,何必如此见外?”赵廷义起身扶她:“我只是不放心你,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外。”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赵连娍郑重保证。
赵廷义在心里叹了口气:“晚上留下,用个家宴吧。”
若是可以,他想阻止她,但自家女儿什么秉性,他一清二楚,这孩子去意已决,拦不住的。
“好。”赵连娍应了。
谁知还未到用晚饭的时间,钟氏那里就派人来传话了。
“侯爷,镇国公夫人。”小厮低着头:“大夫人派来的人说,镇国公派人送了一封休书来。”
“在何处?”
赵廷义与赵连娍对视了一眼。
李行驭动作够快的,赵连娍一阵暗喜,这休书不就到手了吗?以后她和李行驭再无瓜葛。
“在大夫人的主院,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小厮回道:“大夫人派来的人说,请侯爷快些过去,老夫人已经派人盘问了,夫人不知该如何说。”
“娍儿,去看看。”赵廷义带着赵连娍往外走,又回头看她:“你如何?可走的动?要不要让人抬个坐辇来?”
“不用。”赵连娍摇摇头:“走吧父亲。”
赵廷义便招呼云蔓她们:“扶着些你们夫人。”
父女二人走到半道上,赵廷义侧眸对赵连娍道:“娍儿,你二婶娘脾气急躁,她也是最疼你的,接了这休书必然沉不住气,怕是要闹到陛下跟前去。
倘若她们都是这个意思,到时候你不要阻止,就让她们去。否则,都知道我平南侯府重视你,对你被休之事却无动于衷,未免太假。”
“父亲,我也正有此意。”赵连娍点头赞同:“但也不能让二婶娘她们太得罪人了。”
闹自然是要闹的,但不能过火,毕竟后面李行驭还有用。
她可不觉得嘉元帝这一次就能拿下李行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行驭的本事大着呢。
“为父心里有数。”赵廷义颔首。
主院屋子里,钟氏几人都坐在屋子里,相顾无言。
“侯爷。”看到赵廷义进来,钟氏几人站起了身。
“大哥。”
彭氏和刘氏招呼。
“母亲,二婶娘,三婶娘。”赵连娍含笑对她们行礼。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客气。”彭氏一把扶起她:“来,坐这。”
三婶娘刘氏上前关心:“娍儿身子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不适?”
“挺好的,多谢三婶娘关心。”赵连娍笑着回她。
虽然,有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三婶娘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总归比不得和母亲和二婶娘的亲近,言谈间还是有些客气和生疏在的。
“侯爷,你看看。”钟氏将那纸休书递给赵廷义。
赵廷义低头细看。
“大哥还看什么?”彭氏气愤道:“当初我们不同意娍儿嫁过去,是他数次拦着我们娍儿,又去请陛下赐婚,我们家不得已才将娍儿嫁过去的。
如今这才不到两年,为了一个妾室,说要休我们娍儿就要休我们娍儿,真当我平南侯府是好欺负的?
这一纸休书,撕了也罢,我明日清早便去求见陛下,请镇国公给个说法!”
她说着,劈手就去夺那休书,想要撕毁。
“弟妹,你先别激动。”赵廷义躲开了她的手。
他知道赵连娍真正的想法,李行驭也不可能签和离书,这休书留着给赵连娍自然有用。
“二婶娘,别撕。”赵连娍也忙开口。
这东西对她而言重要的很,想再从李行驭得到一份,估摸着是不可能的。
“大哥,二嫂说的没错。”刘氏坐得有些远,此时也开口了:“镇国公这么做,咱们平南侯府是一点脸面都没有。
再说夫妻之间,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怎能半分也不调解,上来便要休妻?”
“是啊,进一家出一家哪是那么简单的事?”钟氏很赞同她的话。
“镇国公欺人太甚。”赵廷义黑着脸,将休书递给了赵连娍:“明日,我带娍儿进宫,当着陛下的面好好问一问镇国公。”
“娍儿需要人照顾,我陪着娍儿一起进宫。”彭氏自告奋勇。
“我也去吧,我不放心。”钟氏看着赵连娍,眸底满是心疼与慈爱。
唯有刘氏犹豫着,一时没有开口,她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不是上次赵连娍让李行驭救了她的儿子,这次她都不会过来。
“谁要进宫?”赵老夫人人还没有进来,手里的拐杖就戳进了门槛内:“被休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还有脸去宫里闹?不怕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