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炸雷从夜空中响起,随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经过了一天的沉闷天气之后,终于下雨了。
风夹杂着水汽从门外窗外涌进来,将桌上的牛油大蜡吹得晃动,让房间里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李云盯着那个名叫六子的内监,并没有说话,脑海中念头电转。
镇北大将军何兴祖,也即是燕北道节度使。
当初灵帝之乱,率领镇北军的何兴祖进京勤王,和叛军在关内草原杀得血流成河,立下了汗马功劳。
也正因此,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燕北道节度使。
这些年来,听调不听宣,俨然是燕北道的土皇帝。
只是一直以来,何兴祖在表面上还保持着对庙堂的尊敬,该有的礼数从未有缺,甚至常常派人从燕北送来各种塞外特产。
而且每到年节之时,何兴祖都会上书为皇帝祝贺,言语之间极尽谦卑恭敬,完全就是个忠君体国的忠臣。
甚至之前李云从珍儿口中也得知,宫中传言,现在各路节度使最忠于皇帝的,就是燕北节度使何兴祖,据说何将军每天早上都要对着京城的方向磕九个响头,以示臣子之忠。
他派密使前来,是什么意思?
李云眼睛一眯,终于说道:
“见。”
六子立刻走到门口,借着天空中闪电的光芒,向外面晃了晃手中的灯笼。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形同鬼魅的身影从雨幕之中跃出,身轻如燕,出现在门内,肩头一震,身上一袭轻盈坚韧的黑色斗篷抖动,雨水已经尽数抖落。
那赫然是一件特殊材质的水靠夜行衣!
六子在门外望风,来人快速向前几步,来到李云面前,将斗篷掀开,现出一张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的脸来。
他的一只眼睛上面有一道刀痕,眼珠受创如同玻璃花一样,却更添一分狠辣。
看到李云之后,此人立刻显出悲恸之色,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低声呼道:
“臣,燕北道游击将军周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在地上不停磕起头来。
他一边流泪磕头,一边口中说道:
“末将在燕北道日思夜想,日盼夜盼,就是盼着能有面圣的一天,皇上,臣等有罪,是臣等无能,让您受苦了!”
李云连忙做出急切的样子,伸手说道:
“周将军忠君体国,何罪之有!快快平身!何使君安好?”
“谢主隆恩!”
周英起身后一边擦着脸上泪痕一边说道:
“此次何使君遣末将面圣,实在是忧虑圣上安危,昼思夜想,夜不能寐,命末将带来密折一封,还请圣上一观。”
说着,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一封帛书,双手呈到李云面前。
李云接过来对着烛火一望,这赫然是一封赤红的血书。
“臣何兴祖启:
大武何幸!天降英主!
然阉党妄为,英主受辱,臣每每思之,夜不能寐,以泪洗面,几不欲生……
当此君臣利害之关,社稷兴亡之际,臣虽一言而死,亦可少报知遇于万一也……”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何兴祖表达自己对皇帝的忠心,说实在不能再忍,已经厉兵秣马准备了很久,要起兵进京勤王,清君侧,除阉党。
不过为了师出有名,恳请皇帝能够给他写个诏书,让何兴祖的行为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只要拿到诏书,他将带领镇北军拼尽全力杀进皇城,解救皇帝于危难之中云云。
一旁的周英面容悲切地说道:
“圣上,这封奏折是由何使君咬破手指血书而成,字字血泪,望圣上成全!”
何兴祖要起兵进京勤王?
李云不动声色地看完这封情真意切言辞恳切的血书,心中不由冷笑。
自己已经当了三年的傀儡皇帝,怎么早不勤王晚不勤王,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勤王?
如果不是他今晚看的邸报上,有关于燕北道节度使何兴祖吞并关南三卫、在关内道开府建牙的的消息,他都要以为何兴祖真的忠君体国了。
诏书?
这诏书真要是给他写了,何兴祖以后的一切行动都有了大义名分名正言顺了。
到时候起兵作乱吞并其他节度使的地盘,怎么可能还管他这个傀儡皇帝的死活。
要是恩海真的把他这个皇帝杀了废了,何兴祖手持诏书反而更有理由了。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逐鹿天下罢了。
看样子前身也确实是不争气,无论是朝堂之上的这些党争之徒,还是地方上的军阀节度使,都把他当成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罢了,索性就配合对方演一演,正好想要找恩海出宫聚拢民望,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当
“何使君之忠,感天动地!有此等天下至忠之人,实在是武国之幸,朕之大幸!”
听到这话,周英不由面露喜色。
没想到李云接着说道:
“只是……恩海大伴手段通天,实在厉害得很,朕要是写了诏书,一旦落到恩海大伴手中,那……那朕可就完了……写不得,写不得……”
“再一个,现在总算还是天下太平,要是何使君真的起兵勤王,战火燃起,一定是生灵涂炭,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话,周英额头上青筋直跳,如果不是为了哄皇帝写诏书,他现在已经跳起来骂娘了。
之前就听说小皇帝胆小懦弱昏聩无能,没想到亲眼见到比传言中的还要烂泥扶不上墙。
深吸一口气,周英努力现出悲戚之色,颤声道:
“陛下仁德,天下感召!只是……”
李云抬手说道:
“周将军远道而来,也该饿了吧?吃了吗?要不要吃一碗御膳房的燕窝莲子羹?好吃的紧。”
周英眼睛一瞪,正要说什么,一旁在门外的内监六子再次回到屋里,急切道:
“周将军,锦衣卫的巡夜往这边来了,不宜久留。”
周英叹一口气,向李云说道:
“陛下,可否给末将一个信物,末将也好回去给何使君复命。”
李云摆摆手:
“给周将军带一碗燕窝莲子羹。”
周英此时无可奈何,明白再也讨不到什么,咬着牙又给李云磕了三个头,转身之后已经是面色铁青,披上夜行衣,纵身一跃,已经融入夜色的雨幕之中。
房间里只剩下那名内监六子和李云。
六子此时眼神之中有些慌张,不时朝着门外看去,不知道周英是否平安离开。
李云向六子说道:
“告诉恩海大伴,宫里太憋闷,朕要出宫微服私访。”
六子有些茫然,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木然的向李云行了一礼,又重新回到了屋外当值的地方。
只是刚刚站稳,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瞬间点住了他的周身穴道,让他全身酸麻,无法行动。
紧接着就见黑暗中走出两个面容冷峻的老太监,手中还拿着一根怪异的竹竿,一头用布裹着。
六子只感觉全身发冷,万念俱灰。
这是粘杆处的太监!
粘杆处在宫里极为神秘,据说其中的太监都是恩海千挑万选的死忠之辈,个顶个的高手。
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一人将他一把拎起,像是拎一捆稻草一样走入雨中,朝着恩海的居所而去。
与此同时,滂沱雨声之中隐约传来阵阵奔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抓住他!莫要走了贼人!”
“喀喇——”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雨下得更大了。
李云到了养心殿的内室,拉上床榻的帘子,又用枕头摆在被子下,吹熄了烛火。
随后换上一身贴身猎衣,运转《武道》功法,如同一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从窗户钻了出去,融入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