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回到家,幸而山脚下的陆家没什么人往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今日西市的事情。
她放好了东西吃过晚饭,就钻进屋去跟小芙一道陪着何氏,帮忙照顾清月和清柠,十月底天气骤然就冷了下来,何氏在大通铺上铺了厚厚的褥子,秋日时沈云杳买回来的棉花也派上了用场。
新棉蓬松柔软,盖着很暖和。
担心清月和清柠尿在床上,小芙跟何氏还专门做了加厚的尿戒子,夜里睡觉的时候还需要按时起来,才能保证不尿湿床。
两个小家伙每天喝的羊奶,长得肉墩墩的,沈云杳抱得了一个都抱不了两个,晚间吃饭的时候还被陆川因此笑话了。
此刻两个小妹妹乖乖地躺着睡着了,不时还吧嗒吸一下嘴巴,看着可爱极了。
沈云杳和小芙一左一右趴着看她们,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清月的脸蛋子。
“娘,陈大夫的药快要吃完了吧,明天我回来的时候接上他过来再给您把把脉。”
何氏坐靠在床头绣荷包,抬起头来看向沈云杳,点了点头,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先前的压抑气闷的确好了许多,她也就不再排斥女儿让自己看大夫。
“上次你二叔三叔来的事后来没听你说过了,他们可还有寻你麻烦?”
“没有的,娘,你绣这荷包是给我的吗,我瞧瞧。”
沈云杳轻轻带过这个话题,凑上来看何氏手里的荷包,虽然吃了陈大夫的药何氏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还是不敢让她知道沈家做的事,怕再刺激到她情绪激动。
何氏把荷包展平,笑道:“可不是给你的,上回你说原来的破了,你许婶说荷包破了不能再用,要破财呢,我就赶紧给你做新的了。”
“看看,这个色配这个花好不好看?”
“好看,娘给我做的都好看,我都喜欢。这个绣完了吧,那我明日就用这个新的!”
沈云杳伸手去摸那个烟紫色的荷包,越看越是喜欢,上面的玉兰花跟小芙送给她的绒花簪子一模一样。
何氏拨开她的手,笑道:“还没好呢,小心针扎了你的手,边去玩儿去,还有两朵花就绣好了。”
关于恤金的事就被沈云杳轻轻带过了,何氏也同样刻意避开了没多问,一是不知西市的事以为沈家放弃了,二是她也怕总是提起沈大郎的事让云杳担心自己。
她因为沈大郎的事即便心中难过,也每日都等着孩子们睡着了,才起来翻看从前的东西,怀念丈夫。
外头风渐起,呼呼吹着窗户,不时拍打窗棱噼啪作响,沈云杳起身下来去扣上了窗栓,又拨了拨油灯的灯芯,屋里一下就亮堂起来,看着暖融融的,就连风声听着也小了些。
何氏停下手里的针线,环顾一圈屋子感慨道:“没想到这个冬天,咱们竟不必挨饿受冻了,有吃有喝盖上了棉花被子,还有地方住,都是托了云杳跟陆家的福了。”
“陆川那孩子也是个实在的,每日跟在你身后卖力气,连个二话都没有,你可不要欺负他。”
“娘,我哪儿欺负得了他,就你觉着他老实,你问问小芙,他平日笑话我可没少!”
沈云杳不服,小芙听了咯咯笑起来,不提陆川,只拉着她的手骄傲道:“是呀是呀,娘,阿姐可厉害了,她总有许多挣钱的法子,陆川哥也跟我赞阿姐厉害呢。”
“许婶跟陆叔也喜欢阿姐,以后清月清柠会走路了,我就带着她们一起给阿姐帮忙,咱们挣许多许多的银子,跟陆叔一家搬到城里住大房子去!”
沈云杳正褪了外衫准备爬上铺来,听到小芙大言不惭地要一两年就搬大房子,笑着上去挠她痒痒,“住大房子的事先别说,等开了春天不冷了,你准备准备阿姐送你去学堂,别的不说,先会认字。”
小芙笑咯咯摆手,“我不去,我就在家里给阿姐帮忙,学堂又不收姑娘。”
“学堂不收就给你请一个先生在家里学,反正得识字会写,你不是羡慕洛藜姐能够开餐馆编食谱么,等你识字了,你也可以。”
沈云杳鼓励小芙,这附近的学堂若是真的不收女学生,她就想法子请一个先生到家里来,哪怕花费多些,也要让小芙先开始识字念书。
二人正打闹着,屋门外有人叩门。
沈云杳重新披上外衫去开门,宋言端着三碗暖汤站在外头,汤碗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也不知他在外头站了多久。
她诧异道:“你来送汤?”
“怎么还没歇着。”
宋言把长案往她手里一放,淡淡道:“许姨起来煮的,夜里天冷,你们喝了再睡。”
说罢转头就走,动作之快沈云杳都没反应过来,手中一沉,汤险些洒了出来。
她赶紧端平稳住三个碗,奇怪地看了宋言的背影一眼,回屋先把汤放在桌上,招呼小芙来喝。
何氏听到宋言的声音,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两件新做的棉褂子出来,放到沈云杳手里。
“云杳你拿去给宋家哥儿,天冷了也不知道他先前有没有带衣裳出来,这件衣裳我新做的,你原先买的棉花还剩了点儿,我给填里头了。”
“这不薄不厚的,天凉穿正合适,等过几日你许婶进城里去帮我再买些棉花回来,我再给做身厚实的留着冬天穿。”
“另外这件给川子。”
沈云杳应了,放下汤碗把衣裳拿出去找宋言。
出到院子里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竹凉床上吹风,有些诧异,她把其中一件薄棉褂放在他手边,在一旁坐下来。
她偏头看着他道:“我娘给你做了身新褂子,薄薄地铺了点棉,你先穿着,等天冷了再给你做身厚实的。”
“另外这件是给陆川的,一会儿你一块拿去给他。”
她记得他的东西除了那口从书院带出来的箱子,便没有什么了,里头似乎也没有几件厚衣裳,要不是娘惦记着,她也都忘了此事。
宋言看了一眼手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褂子,拿在手里软和且柔暖,针脚细细密密看得出缝制的时候很仔细、很用心。
他从前的衣裳都是布庄的裁缝做好了送来的,还没有人这般给他做过,只是这样的衣裳,陆川也有一件。
他心内是感激的,一遍遍抚着衣裳,但耳旁却总是响起她们方才在屋里说的话。
何氏当着沈云杳的面夸赞陆川,两家也早就过得跟一家一样,他甚至在想,沈家是不是早有撮合两人的意思。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氏喜欢陆川,这些事怕以后也就顺理成章了。
从听到那些话开始,他便觉着心口闷得慌,在外头坐着透气,谁知沈云杳还跟着出来了。
“嗯,替我跟何姨说声谢谢。”
宋言淡淡的,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但沈云杳莫名感觉到一股幽幽的含义,以为是外头风冷,她紧了紧衣裳,拍拍宋言的肩膀道:“天也不早了,你明日不是要去看许夫子么,早些休息。”
“许婶不是在屋里给你俩都准备了被褥么,若是还觉着冷,明日我上东市给你再买床新被子。”
她新接了孙家的生意,手头宽裕,也格外大方。
宋言却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快,问她道:“给我买?”
“还是你本要给他买,借着我的名头罢了。”
他话音有些冲,沈云杳莫名其妙被怼了一句,抬了音调道:“谁?”
“何须问我,你不是最清楚?”
他说完拿着新棉褂,起身往屋里去,心头气闷,坐在她身边只觉得更加难熬。
“宋言,你今晚上的饼子是火药馅的吗,你等会儿,还有一件呢,拿去给陆川。”
沈云杳追上去把衣裳给他,也没有了闲聊的兴致,白了他一眼就回屋去了。
宋言手里拿着两件衣裳,幽幽叹口气,回了屋里,把陆川的褂子扔他身上,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不言不语地翻了个身。
陆川正睡得好好的,白日干活累了扯起了鼾声,突然一件衣裳兜头罩上来,把他拍醒了。
他莫名其妙地起身看了一眼睡在对面的宋言,丫的这小子故意的吧,这么多位置,偏偏往他脸上招呼,看他睡得香报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