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书眸底忍不住黑了黑,索性不再说话,伸手拿起一本卷宗翻看起来。
刘师爷站在一旁悄悄抬起头。
本以为这位县令一上来就会问他今日为什么来迟。
路上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可这个该问话的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刘师爷皱起了眉头,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反应,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莫非,这人就是一书呆子,只顾着看书,脑子里压根没有别的想法?
刘师爷猜来猜去。
谢临书又换了另一卷。
刘师爷眯起了眼睛,否定了方才的猜测。
不对。
若是个愣头青,不该是这个反应。
在衙门里做了那么久的师爷,三年一换的县令他跟过好几个。
那些人里。
可从来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
不吭不响就让他捉摸不透。
刘师爷偏头看了看屋子里跟他一样站着的衙役,眼底的那种轻慢收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
他来到了谢临书的身旁。
“大人,喝茶。”
手边放下一盏雾气清香的新茶。
谢临书偏头看去。
看卷宗的时候,他一直一心二用地注意着刘师爷和那几个衙役的动向。
刘师爷出去又进来,即使轻手轻脚,他也都知道。
“劳烦师爷。”谢临书微微点头道。
刘师爷笑弯着腰,“不劳烦,不劳烦,能为县令大人办事,是下职的荣幸。”
谢临书扬了扬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放下手中的卷宗,端起了刘师爷的那盏茶。
看着谢临书抿了一口。
刘师爷仍立在他身边,“那个,大人。”他迟疑喊了一声。
“嗯?”
谢临书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等他继续说。
刘师爷呼了口气,试探道:“这卷宗数目太多,大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
我刘单保做了十多年的师爷,对着石泾县发生的大小事不敢说了如指掌,但绝对能让大人问得满意。”
谢临书手指敲了敲桌案,低声笑了。
刘师爷拿话摸他底细的意图太明显。
不说他一个初到此地的县令,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能问出什么有意义的问题。
单说这卷宗。
谢临书看向那几摞。
南渊国有规定,凡是记载***的,都不能以寻常纸册书写存放,多是用的竹片篆刻,且每个职位都有相应的最低数目要求。
这些,在科考的时候,是不会被考生所知道的,只有真的到了职位上,才会被这么要求。
寻常来说,官员升迁交接时,类似的事项都会相告。
只不过他现在情况特殊,来的当天张县令就还乡了,以至于在刘师爷的眼里,他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
这里的卷宗,他目测都达不到标准。
而其中记录的,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由此就能看出来张县令在任期间,有多么的虚待职位。
而这一天之内就能看完的卷宗,在刘师爷的眼里,还属于繁多的范畴。
谢临书收住了笑,环看了
他的眼神淡淡的,坐在高处看下来时,总是带着一种直入人心的攻击性。
不明显,却又不容忽视。
见到谢临书的反应。
刘师爷等人一时之间互相看着对方,呐呐着不敢说话。
刘师爷有些不自在。
“大人?”他又喊了一声。
谢临书与他视线相对,漆黑的眸子让人盯着就想错开。
“师爷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比起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更喜欢用眼睛亲自看。”
谢临书这话,说得意味不明,但婉拒的意思,刘师爷听懂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谢临书却斩断了他的意图:“刘师爷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是。”刘师爷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转过身,背对着谢临书,他吸了口气脸色发阴地走了出去。
“你们也下去吧。”谢临书对几个衙役摆了摆手。
“是。”
目送几人离开的背影,谢临书眸光流转,挑了下眉又将视线移到卷宗上。
午时。
从衙门回来,王乐乐正在院子中收拾采购的大筐小筐。
他走了过去,顺手地帮忙收拾起来。
“怎么买了这么多?”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几乎都是食材,衣物的话,倒是不多。
“没办法。”王乐乐抬头,“家里的人多了,吃的总是耗得快。”
谢临书蹙起了眉,“要不下次直接让人送过来。”
王乐乐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是我自己买回来的?”
“你今天不是出去了?”
“是出去了,但这些,也是摊主送来的。”
王乐乐无意和谢临书这个不沾烟火气的人说这些,她语气一转,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今天第一天做官,感觉如何?”
想起一上午的事,谢临书扯了下嘴角。
“暗流涌动。”
“哦?”王乐乐扬眉,语气虽有疑,但情绪只浮在眼底,“怎么会这么说?”
谢临书没有隐瞒,将刘师爷等人的事说了出来。
王乐乐手里的动作暂停,“这个刘师爷,是故意还是无意?”
谢临书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不管他想的是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将筐子里的东西全整理放好,他起身时嘱咐了王乐乐一句,“初到此地,平日外出,万事小心。”
“你是在担心我?”王乐乐停步,促狭道:“就我这样的,谁能欺负得了我?”
王乐乐知道谢临书说的意思,无非是顾及有人会因为他这个县令,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但王乐乐根本不怕。
之前没什么机会表现她的实力,现在要是有人犯在她头上,她只能说。
活计,路走窄了。
见王乐乐自信,谢临书点了点头,他相信王乐乐有分寸。
吃过午饭,王乐乐在屋里休息,谢临书去了衙门继续翻看卷宗。
他览阅的速度很快,到了休值的点儿,那些堆积了三年的卷宗就被他翻了个遍。
对石泾县,他也算有了估摸。
之后的小半个月,谢临书都没有再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每天的日常,无非是围绕“赋税、坐堂、治安……”进行。
这期间,县衙里的不足也暴露了出来。
出于某些原因,谢临书看破不说破,暂时不打算整改。
案桌上,每日都会有刘师爷帮呈上来的请帖。
对这些,谢临书都推脱了。
刘师爷无法,只能把消息再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