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乐倒是不觉得这位掌柜说的有多么严重。
从柳秀能跟一个庶出的商户之妇走在一起,为了钱做到这份上,就能够看出来她身上那层纸壳子。
她也就是身份风光,其实背后,指不定过得多不如意。没见她发间手腕,戴的东西虽然值钱,却都不是她这个年纪适合的样式吗?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敢闹得动用家中势力对付她?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柳秀真的有报复她的能力,她也不怕。
但这些话王乐乐只能藏在心里。
她笑了笑,谢过掌柜的提醒,说自己会小心的。
带着阿慧从清雅小榭出去。
之前被他们雇着的车夫恰好在附近,两人便继续坐他的马车回去。
而在这相反的方向。
柳秀与钱氏出了门之后,就窝着一股气走。
一边走,钱氏嘴上一边叭叭地说着王乐乐的坏话。
她手上忍不住用上劲儿,仿佛手里的风筝就是王乐乐本人一样,结果只听“咔嚓”一声。
那清脆的叉劈声十分的清晰,她瞬间停住了话,柳秀也顺着声音去看她的手。
明明一刻钟不到,刚才还好好的风筝,就被钱氏在正中间的地方直接给瘸断了。
那一人高的硕大青鸾鸟,此刻上半个鸟身直接软塌塌耷拉在钱氏的身上,再也不复柳秀一开始看到的华丽高贵。
“你,你把它给弄断了?!”柳秀目呲欲裂,猛地抬头瞪向钱氏。
这风筝可是她丢了脸面才弄来的,结果现在还没送到姑姑的跟前,就被钱氏这个蠢妇给弄断了???
!
钱氏现在也很慌张。
她拿着这“烫手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确确实实用劲了,但是她没想到这个风筝这么容易折断。
柳秀一看她满脸发懵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噌直冒。
她一把从钱氏的手中抽出风筝,狠狠砸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钱氏站在街边,看着柳秀就这样走远,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
路边的人都在看她,她也没有一点的反应。
过了很久,她才低头看向脚边破了的风筝,整个人恍然意识到,今天她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到最后打水漂了不说,还招了柳秀的嫌了。
她,她怎么就这么难呢?
而这时候,王乐乐的马车里传出了一阵银铃笑声。
“真的吗?大嫂你真的那样做了。”阿慧捂着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她睁着大眼睛,惊叹道:“那她们现在不是要气坏了?”
王乐乐挑眉,算是默认了。
“大嫂真厉害!”阿慧趴在王乐乐的身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风筝,“让她总是欺负许哥哥,现在还想欺负你,活该。”
王乐乐只是跟阿慧说了她对风筝做了手脚的事,却没有说其他的。
阿慧也只是知道许逸舟被林家人逼得不能回家,却不知道钱氏对许逸舟的迫害。
但王乐乐却一直都将当初钱氏差一点害得许逸舟毒发身亡这件事记在心里。
当初她不在京城,对这件事没有法子。
现在钱氏撞到她跟前,那就不能轻易算了。
王乐乐倒不会做出什么伤人害命的事,但借了点小相公的药,让钱氏少点精力算计许逸舟,这总是行的。
马车咕噜噜地往家里赶。
与此同时。
乾清殿。
徐全再一次预算错了递给夜楼宸的色碟,夜楼宸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去跟谢修撰换一换。”
徐全面色尴尬地缩回了自己胖胖的手,左拐来到偏书房谢临书的身边。
谢临书此时正规整给夜楼宸讲读的书卷,看到徐全来,就停下动作偏头眼神询问。
“谢修撰,皇上那边正招呼你呢,这里我来吧。”
“……好。”想到先前一次也是中途被徐全喊过去,谢临书什么都没有问,放下手中的书卷就朝外走。
到了正殿,不用夜楼宸多说什么,谢临书就自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着夜楼宸作画,并在他需要的时候,适时地递上相应的画笔或颜料等器具。
夜楼宸是极擅画的。
他画得最多的便是自然奇观,不似谢临书见过其他的书画大家的山水意境,淡泊疏远。
他的画永远都充斥着极强的情绪之感。
雪原、苍漠、赤河、星幕……这些本身就带给人极强视觉冲击的奇景,又会被他在其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名没有五官的女子。
那女子着以一抹鲜色,似与这画中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像是融入其中,不可分割。
从前,谢临书每一次看到他的成画,都会被其中错综交织的情绪与美所震撼。
不过那时他只是觉得夜楼宸画女子,是因为他需要这样一个人物渲染。不画她的脸,正是面容起到的作用不那么重要。
然而现在遇到了王乐乐之后,谢临书才从这画中悟出一些深沉帝王隐藏起来的情感。
这女子对他来说显然是极珍视的。
谢临书并不知道夜楼宸心中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女子。
但是看他的后宫,除了柳贵妃,没有一个他特别宠爱的。
而他每次作完画之后,就会命人将画烧掉,不会保存下来。
因此除了他们这种近身伺候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夜楼宸的习惯,也更加不会想着去探寻画中女子的身份。
一幅画收笔,夜楼宸静静站在画前看了好一会,才让谢临书撤下来焚烧殆尽。
殿内焚炉里晃动的火苗逐渐熄灭。
夜楼宸看着那不知清理过多少次的炉子,又收回了目光。
他来到桌案前,随手挑了一卷书递给谢临书,闭上眼让他依照上次的位置继续读诵。
殿内响起了富有节奏又舒缓的声音,夹杂着谢临书的见解,听在夜楼宸耳朵里,渐渐抚平了他心中那些涌起的迷失,也让他的心绪重新回到一个帝王的身上。
站在皇上的角度,夜楼宸渐渐将谢临书的言行举止看在了眼里。
听着他的解读,见到了他这两日的表现,夜楼宸发现谢临书并不是像他当初在殿试推论出来的,安于一隅,遇难止步。
相反,他的一系列见解与行事作风,处处透着不急不缓与历经千帆后沉淀下来的平淡。
那不是少年不知上进,而是一个人在少时就已经修得了智者的境界。
心中有天地,整个人才会视一切为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