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男人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艰难吐出两个字:“你敢。”
他醒了。
叶榆擦擦眼泪,握住他的手,“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帮你叫医生。”
除了是真的叫医生,叶榆这么急忙避开,是不自在。
她刚才说的话她不确定他到底听到没。
医生来检查了一番,说只要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交代静养,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医生离开后,叶榆坐在轮椅上守着他,他太虚弱了,两人没怎么说话。
陆怀湛大部分时间闭着眼休息,偶尔几次叶榆目光看过去时,他耷拉着眼,目光往她这边飘。
直到季绍匀说救护车来了,把他们转往锦南医院治疗。
平安到达锦南,两人住的是VIP区相邻的病房。
应该是季绍匀封锁了消息,直到晚睡前,除了熟识几人,病房没有其他人来探望,陆老爷子也没来。
幕后大老板受伤住院,这是大事,也是体现锦南医疗和服务水平的时刻。
陆怀湛住院这晚,除了病房高精尖的医疗设备时刻监视他的身体情况,病房外间也有专员医护人员整夜陪护,以防止意外发生。
陆怀湛手术做得及时,加上锦南医疗水平在那儿摆着,治疗各方面用得都是最好的。
陆怀湛第二天就能利落地说话了,不像刚做完手术时出气多进气少。
上午的时候陆怀湛状态不那么好,多半在睡觉。
叶榆从护士那里得知他的情况,看了他一眼就没打扰。
叶榆身上只有划伤,相对于做完大手术的陆怀湛不知道好了多少。
下午换完药,喝完内服药,就在护工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去了隔壁陆怀湛病房。
除了她的小心思,再怎么说,他受伤都是因为她。
叶榆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陆怀湛换药,男人余光瞥到门口还未进来的她,不顾医生刚嘱咐完的情绪起伏不能过大,白着张脸,朝门口斥责:“不准进来!”
这一声听似中气十足,细听外直中空。
医生都被吓得差点抖手,没给他跪了。
平日里病患有一点小动作就能把人家骂得狗血淋头的医届圣手,这会儿忍着不满小心翼翼叮嘱这位祖宗:“陆先生,您慢着点,别动火气,不然弄伤了您怎么办啊。”
知道隔壁病房也是小祖宗,医生朝门口道:“这位小姐,您先回避一下,现在不太方便。”
叶榆抿抿唇,身后的护工推她到病房外间等着。
看不到她的身影,陆怀湛稍稍松了口气,却因着医生手下的动作,疼得面目有些狰狞,却生生忍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他左肩处血肉狰狞,渗着血,吓人得很。
枪伤伤口可不是随便能看的。
要是被她那个胆小鬼看到估计半夜能睡不着觉,这还是轻的,她心理又那么脆弱,再一瞎想,住院期间,两人谁都别想安生。
半小时后,陆怀湛伤口换好药,包扎完。
男人穿着整洁不带一丝褶皱的病号服,端正躺在床上,才允许门外的人进来。
护工把叶榆推到他病床旁,识趣地关好病房门离开。
叶榆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感激、愧疚、后悔……或许都有吧。
陆怀湛也没怎么看她,就躺在那儿,面色不虞,脸色比刚才医生给他包扎疼得额角冒汗时还难看。
许久等不到她说话,他讥诮道:“怎么,非要我先开口点评一下你做的蠢事?”
叶榆悲伤的心情瞬间稀碎,甚至有种想把他嘴用针缝起来的冲动。
长那么好看一张妖孽脸,就显着嘴了是吧。
但还是道:“我事先不知道,是我防备心太差了,之前保镖的事也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因着保镖的事,她就跟他闹过两大次。
她当时只觉得他是男人占有欲作祟,无理取闹,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再一想,她如果不跟他在一起,那些惹眼、招人怨恨,绑架的事会不会不会发生。
男人语调懒懒的,“放心,以后你也没那个机会,从今天起,再跟我倔,想些歪招,你就别想走出云庭半步。”
她眼尖地看到床头柜上的平安符,递了个眼神过去,“不是歪招,我去灵南寺是做正经事。”
当然确实有不正经的,那就是在财神爷面前刮刮乐,而且最后……连本都没赚回来,还把自己和陆怀湛都搭了进去。
所以说,网上的说法一点不可信。
陆怀湛知道她的心思,想伸手去拿那平安符,用的没受伤的左胳膊。
可能是动作的时候扯到了右边肩膀,伸手的时候就已经很疼了,他却以为没事,也或许是不服,非要去够。
叶榆行动也不太方便,用手滑轮椅往床头柜那边挪,说:“你别动啊——”
话音还未落下,手不受控制地打翻床头柜上的半杯温水,平安符被水浇了个透,连带他的手都沾上了水。
他气急败坏的想挽救那平安符,稍微一用劲,谁知肩膀疼得像断了一样。
他脸色发白,却愈发不服输,不知道跟谁较劲,非要把已经湿透的平安符拿到手。
叶榆挪过去,抓住他的手,急切中带点责怪,“你干什么啊,别乱动你的胳膊,医生交代过的。”
在她眼中,陆怀湛现在的行为就是没事找事。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极为缓慢地挪回去,抽了节纸巾帮他擦着手上的水,看他额前崩起的青筋,忍不住道:“是不是很疼?”
连个平安符都够不到,明明用的还是没受伤的那边的胳膊,陆怀湛心里满满的挫败感。
而且平安符还打湿了。
是她为他求的。
他闭上眼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叶榆帮他擦干手,轻缓地放在他小腹上,还是问:“疼吗,疼的话我帮你叫医生,别扯到伤口了。”
“不疼。”男人声音闷闷的。
叶榆简单收拾了下桌子上的水,看着他紧皱的眉毛和抿直的唇线,眼角微弯,觉得有点好笑,“你之前还说我嘴硬,我看这儿有人比我还幼稚。”
她主动握上他的手,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浓密的眉毛一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还算有良心。
叶榆抚着他的手背,细细看着他白皙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一点一点说着,“这次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谢谢你,但我还是想说,下次别这么冲动了,你发生意外的后果我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