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蜃楼歧道,空间迷道

其实,就在朱茗和马衡押送最后一批南下文物离开紫禁城的那个早上,成颖来故宫上班了,他并没有虽前面几批文物离开。虽说故宫有收藏价值的东西都走了,然而,紫禁城作为一座宫殿、里面的房屋、那飞梁雕栋也是有价值的,也是需要守卫的;这也是排长留下一批人留守故宫的原因吧。

来到往常他跟朱茗交换报纸的那间小偏间里,看着上面的纸条“珍重”,是姑娘特有的娟秀的字迹,让成颖愣了好一会;这是他醒来后第一位遇见的朋友,以文会友这种交友的方式总让人心驰神往,如高山流水般有心灵的同频跃动。

看着比往日又空荡荡了几分的紫禁城,成颖还是收拾起心情准备一天新的工作;巡逻到慈禧宫的时候,看见打扫的人一阵诉苦:“怎么留下这么一滩水,这么难清理;腻乎腻乎的。”

一开始,成颖不留意,刚掠过延禧宫的宫门,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停住了脚步,总感觉什么不对:以前,在延禧宫最为醒目的位置上放置了一株非常大的红珊瑚,为了跟红珊瑚起到相得益彰的衬托效果,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偌大的贝壳。如今,红珊瑚和贝壳都不见了;而那滩水的源头,正是原先贝壳所放置的地方。

成颖一个回转,立马回到延禧宫,看着那滩水延伸的痕迹,更加认证了他的不安:这滩类似水的黏糊的液体,从延禧宫内一直眼神到午门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昨夜曾经活了那般,就在那条宫道上蠕动过那般。

看着那滩在阳光下快要干涸的液体,成颖的目光转动了一下,脑子飞快的搜寻着自己的记忆,顿觉不妙,立马撒开脚步往午门的方向奔跑过去;就在门口遇见了留守的庄先生;差一点就跟庄先生迎头相撞;成颖立马停住脚步来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庄先生是位性情温和之人,看着成颖额头冒出的薄薄的汗珠,连道几句:“无妨无妨。”

“朱姑娘,他们启程了吗?”成颖问了句。

庄先生也知道,这样连夜启程,确实显得突兀:“是的,朱姑娘和马先生,押送文物,连夜走了,如今已经离开北平城了。”看着成颖皱着的眉头,庄先生猜了一下,“走的急,都没有来得及道别,不过山高水远——”

“那延禧宫,红珊瑚旁边的那个蚌——”不等庄先生说完,成颖打断了他。

“那个蚌?”庄先生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从朱茗挪到了那个蚌,“那株红珊瑚旁边的壳,是吗?”

“对。”成颖连连点头。

“在啊,那个蚌,在啊;它不在南迁文物的名单里啊;都说,红花需要绿叶的衬托;于是,咱就随便找了个蚌,去衬托那株慈禧喜爱的红珊瑚了。那玩意,没什么价值。”庄先生说着,成颖的心中一沉,庄先生的话更加认证了他心头的不妙。

于是,没跟庄先生告别,成颖又一次撒开脚步,往大街上跑了;留庄先生一个人风中缭乱,望着成颖的背影,连连摇头:“真是走太急了,没来及告别,可是——朱茗是如何跟宪兵有交情?”想到此处,他还在后面喊了句:“追不上,别追了。”

诚如庄先生所言,确实,要追上一辆出发两个小时的火车,几乎不可能;然而成颖也不是追寻列车而来的。到了火车站,这里已经人潮挤挤,也许不会有人想到,就在昨夜,一批故宫文物连夜踏上了南迁的旅程;就在人们熟睡的时分。

四下张望之际,成颖感到天地渺茫:“如何追赶上他们呢?”听着火车站的各色声音,看着人潮的来来往往,成颖更觉得心焦。

“不对,我的真身,就在那辆火车上。”突然,成颖想起来了,那把在外人看来只有剑柄的青铜剑,应该在此批南迁故宫文物上,其实,他也说不准;万一,那半截青铜剑已经随第一批文物到上海了,那他也能饮恨。

剑灵和剑身之间能建立魔鬼般的超距联系;秉着这个想法,成颖闭上眼睛,先感受一下自己身体的轮廓,再到流动的灵魂;想着想着,他真的能感觉到千里之外剑身之感受,能跟自己的真身感同身受:身处一个狭长的盒子里,周遭很安静,又颠簸;耳畔是轨道传来的声音。

成颖心头一喜,果然,那半截青铜剑就在这批南迁的故宫文物之上;于是他再次屏气凝神,感受剑灵和剑身之间那条独属他们的隧道:想象灵魂抽出了躯壳的束缚,漫游于天地之间,等灵魂再次附着之时,就回归自己的真身,然后再次抽离。

成了!等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已经身处一辆火车之上,因为惯性,他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在了箱子上。此时,一个角落里揣着枪打盹的宪兵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跟自己穿同样服装的宪兵,差点撞在箱子上,白了他一眼后,怪他扰了自己的清梦,继续闭上眼打盹。

成颖走在装载文物的这节车厢里,此刻已经是夜里了;走到某处,感觉到一滴滴水从车顶滴落下来,水捏在指尖,是粘稠的液体。

成颖感觉一阵恶心,眼光瞬间冰冷;打开车窗,打开附近的车窗,一个攀援之间一把爬上了车顶。看见此刻这节车厢上正粘着一团物体,而且能慢慢地蠕动;因为这滩软体过于专注于车内的情形,居然对成颖的到来毫不自觉;它就如同一块贴在车顶的狗屁膏药,让成颖想起那些贴在船底环游世界的贝壳。

“你想干什么?”成颖站在火车顶部,风襟满怀;厉声说。

那滩软体动物一个激灵,居然站的起来;从团缩成一团的东西,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男子,几分错愕。他化身成的东西仿佛是一个被风吹起来,晾晒的衣裳,乍一看,袖子、裤脚出都是空的;在月色下尤为可怖:“你是何人?”声音显得旷远而虚无,就如同在海边的一声呐喊。

“你想要——”成颖望着前方隘口处突然分出的一条岔道,顿觉脊梁骨发寒;如果不是站在车顶,有备而来;怕是不会发现这隘口凭空多出来一个岔道吧;再说了,如今是夜里,因为困顿,驾驶室里的人恐怕更加分神,而对于这个多出来的岔道浑然不觉。“你想要这辆火车上的东西?”

“那又如何?”那软体动物化成的一个衣架子,阴声怪气地说,“我想要的不多,就这批而已。”

“那要是我不让呢。”话毕,成颖的手中凭空抽出一把剑,那剑身在熹微的月光下闪着如秋水般的寒意;往对面那边猛的一刺。那一刺,没有刺中他的要害,仅仅是撕扯了他衣裳的一角而已。

倒是这一刺,惊动了车内的警卫。“什么人?”一声呵斥之下,车厢变得热闹起来;睡梦中的乘客也恍然从梦中惊醒,坐立不安,难道传说中的劫车的山匪真的来了?只见排长急匆匆地一把将旁边说话的乘客按回了位置上,大喊一句:“关灯,全部灯关掉;马上戒严!”各路持枪的士兵,一路小跑来到各个重要关口,端好了机枪。

“既然东西离开紫禁城了,那要不要我说了算;我要将这批宝物全部收入囊中。”那个声音在成颖的耳畔说着,只见它那么一伸缩间,已经无恙地下了车;它没有脚,看上去就像是空有衣服架子的一副皮囊。

成颖看着火车前方千米开外莫名多出来的那个岔道,一个俯冲追了下来。

因为身体的缘故,这滩东西极其擅长各种地形,居然轻而易举就攀援上了隘口附近一处小山丘。

成颖看着那陡峭的山壁,咬了咬牙,剑往岩石缝一插,脚一蹬,所幸山丘不高,也追了上去。两个,就在山丘之上,看着隘口处下方的这辆火车。

“过去,那几辆莫名失踪的火车都跟你有关系吧?蜃。”成颖在小山丘顶端,单手持剑,望着眼前这鬼魅般的衣架子。

“你知道我?”语气中,它多少带着几分的错愕和惊讶,可是短短几秒随即恢复了冷静,蜃说,“我能扭转空间,让他们走进我想要他们走的空间。”。

成颖撇了撇嘴,一脸鄙视地说:“别妄言了,你只不过是制造了某种海市蜃楼的幻象而已。”说着,又一剑往蜃抽了上去,这次砍下蜃的一只臂膀;那只被砍断的臂膀在石头堆上化成一滩水还有伴随着贝壳的碎片的一角。

一阵吃痛后,看着火车行驶的方向,“幻象又如何,他们很快就走进我设立的幻想了。”说着,蜃的声音一阵得意;拖着它那身极其不合身的衣裳,缓缓蠕动,“我在紫禁城,蛰伏多年;为了就是此刻;挡我路者死。”

确实,火车离开隘口越来越近了,如果不及时破掉这种幻想,这辆火车连着文物,将会一同驶入了蜃所设立的岔道中。坏的是,连成颖也不知道,这岔道的出口在哪里,其实,他仅仅是在江湖游历中,听见有经验的镖师说过,民间说的“鬼蒙眼”,实则可能是蜃做怪;而且这种妖怪,胃口极大,他们要的不是一两件的宝物,而是一座城的宝物,来构建属于它们的海市蜃楼。

听着火车滚滚的轨道震动的声音,看着越发靠近的隘口,成颖越发感觉刻不容缓;他心中的杀心渐起,一把将蜃推下了一段缓坡。此时,蜃吃痛爬起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不及了。”不知道蜃为何如此从容,也许,就在火车驾驶进去岔道的那一刻,也是成颖的真身消失于这空间迷道中的时候吧;所以,蜃在等着这一刻;看着目标离陷阱越来越近,蜃也放松了警惕,居然想沿着坡下去了,留下一个让成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伤我容易;然而这个世间真正能杀我的利器却少之又少。”这声音跟风声混在一起,如夜里狂欢的鬼魅的笑声。

后来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那如果是承影剑呢——”

等蜃回头之时,之间一道剑气如闪电般从它的颅顶劈到脚下,瞬间那衣架子被劈开了两半。这一剑,竟然是成颖用缓坡的高度,做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下劈的动作。此刻,蜃的嘴巴微张,留下了一句遗言般的断句:“怎么可能?古代三把神剑之一的承影剑?”

蜃被劈成两半,而它的真身,就是那个壳则还原成两片空壳,跟那风化的碎石几乎融为一体;蜃幻化出来的隘口,也消失了。看着火车缓缓地驶入了一个隘口,成颖暗自叹了口气。

借着月色,看见那辆满载故宫文物的列车缓缓驶出了隘口,就在宽广的平原处再次亮起灯,成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也许,朱茗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就在听过隘口那夜关灯之时,自己又多少的危险,就在刹那之间,他们的火车就驶入了一条空间迷道了。就如同,有时人并不发现,自己平静日子的背后,有人为你负重前行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