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还治其人之身

“妈的,在老子的地盘欺负老子。”说着,一巡警陈平将帽子和弹匣重重地甩在了桌子上,这会正值成颖他们交班,成颖还是第一次看见警察局的气氛如此的沉重,平时他们都是有说有笑;就连从街坊那里拿了点小酒回来,也会窃喜半天。

“什么情况?”他问一跟着出去巡逻的小警察;原来是他们在路上遇见一日本浪人趁醉骚扰,本想将他帮回来警察局,结果在街口,就被他们武馆的人截胡了。

“老子,真的入错行,当年就该参军,直接上战场去揍日本鬼子;想起他们炸了我们的商务印刷馆和东方图书馆,而我们政府还是绥靖,我就来气;在咱中国人的土地上,还居然开武馆;移民一批批的,来。怎么回事了?”陈平继续说落着,旁人也深有同感;特别是那些原本为了正义而参警的人,如今却是一腔的愤懑不得发泄;有一种特别的无力感;特别是因为战乱导导致的民生凋敝下的治安日益的混乱。

午休时候,老巡警还是如约教成颖练习枪法:“你瞄准,对着那靶子,对当成是对着那日本鬼子,直接开枪就是了。”

成颖偷偷瞄了老警察一眼,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劲;结果被对方呵斥了一句:“集中精力。”

成颖十发十中,看着那靶子上的弹孔,扭头问:“师傅,是否囿于身份,不能对日本人动手。”

老警察蹲在了地上有些垂头丧气:“老子做了一辈子的警察,就受了一辈子的气,先是在我们的领土上还要看外国人的脸色;后面,居然还收拾不了那外来的地痞流氓。咱上海就像个孤岛那般,这儿不是哪国租界,就是哪国租界;如今倒好了,连亚洲的小日子都敢来。”说着,他仰头看着成颖,“你说,那TMD玩意,不就是个地痞流氓吗?连地痞流氓都不如。”

成颖来到师傅的身旁,直接在草地上蹲了下来:“那下次,咱就别忍了,直接揍他们。”

“哎。”这下老警察情绪稳定了些,“徒弟,你别激动啊。咱有规定,不能随便开枪的。”

“我不开枪,就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成颖很平静地说着,他说的很真诚,态度也很平静。

老警察权衡了一番:“算了,咱腿脚不利索了,确实有点打不过。那些日本浪人天天腰间挂着把刀;那家伙,那玩意,天天生锈,天天抹。”

“下次,如果日本浪人挑衅的话,咱就不客气,直接揍他们;万一输了,只道是他们技不如人,也不能怎么样。”成颖这么一说,师傅也就这么一听;只觉得是徒弟年纪轻,心气盛。

这话没说几天,他们就在一机油铺子上遇见了两个日本浪人,这两家伙穿着宽大的日式袍子,腰间别着刀,居然买不起油,刀都已经生锈了。这两家伙,居然以赊账为由,想白拿。被商家拒绝后,就直接抢。

推搡之间的叫喊声引来了巡警,那天就是成颖和老师傅值班;一看见,店铺里满地的狼藉,那倒地的店主趴在地上吃痛,手指着贼人扬长而去的方向,他们追了过去。就在一小巷中,他们追到了那两日本浪人。此时,他们手中拿着机油,腰间的刀还生锈着;抢到手后,一副得意的模样,嘴里偶尔崩出几个字,都说脏话。

成颖瞥了一眼那生出铁锈的刀刃,道了声:“都百年过去了,他们怎么还流行这种破刀。”

“那是他们的传统。”老警察说,“其实就是历史糟粕;那破刀,取材不好,含碳量高,天天需要抹上机油,又砂纸抹个半天。奈何,这刀的主人是个无业游民,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养不活。”他们就堵在巷子口,跟那两个日本浪人对峙。论个子,成颖比他们高出半截,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八嘎——”其中一个日本浪人居然听懂了,一个迈步,抄起那把满是铁锈的刀,一刀朝着两位警察的方向砍过去。

成颖目光一凛,直接将老警察一把推开,两指往前一伸、一捏之间,如拈花般,居然夹住了那把刀;刀刃居然在他的指尖动弹不得;日本人盛怒,往前一推,成颖就顺势往后一退,只是指尖始终没有松开;就在开阔的地方,他原地一个踏步跃起,钳着刀刃的手顺时针一转;那持刀柄的日本人瞬间被甩飞,而刀居然还捏在了成颖的指尖。

他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刀被夺去;也许,来中国之前,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古老的国度有着神秘莫测的剑道和剑术;只是来中国之后,一直所向披靡的状态,加上中国人畏敌的情绪,让他们对此失去了敬畏之心。如今,真的遇见了高人,便是不可思议。

此时,另外一个跟老警察对峙的日本浪人看见同伴失势,便跑了过来;结果成颖将刀扔起三米之高,转手接住了刀柄,直接抡起那刀,跟另外一个日本人打了起来。日本人的刀法生硬,不过就是砍、劈的动作;然而,成颖赢在身法灵活,那刀抡在手中,甩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刀阵,一挑一掂之间轻松将日本人的进攻化解了;就在那日本浪人力竭之时,成颖一个箭步往前,抹了他的脖子。另外一个想爬起来,却在背后被成颖扔出去的刀击中后背,当场毙命。

“这——那——”老警察没想到,下场竟然是这样;看见顷刻间,两个日本浪人几乎是以可笑的方式毙命,一时之间竟然目瞪口呆。

“什么?”成颖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他们打殴至死,关我们什么事。”

老警察惊魂未定,嘴里念叨着那句:“他们自相残杀——对,就是这样。”话毕,两人便徜徉而去。

深夜,一件老房子里,两人把酒言欢;原来,老警察独居;1932年日本人进攻闸北的时候,他的儿子被一炸毁的房屋被活埋了;痛不过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天成颖干了他想干不敢干的事:“我跟你说,如果不是顾着那帮兄弟,我早就撇开这条老命跟日本人拼命去了。”说着,一把搭在成颖的肩头,“小伙子,你是真不怕。”

成颖抿了一下酒,酒又苦又烈,看着眼前的伤心人,淡淡地说着:“嘉靖年间,日本倭寇就侵犯我沿海地区;我当时在戚继光将军麾下,就屡次跟日本人打交道;只是没想到如今局势发展至此,只恨当初没有斩草除根。”说着,他望着屋外淡淡的月光,微微蹙眉,那估计就是往事不肯回首月明中了吧。

老警察醉了:“你说啥。”说着捂住了嘴巴,“这是秘密。”说着便倒下了。

第二天,关于两日本人在深巷子里打殴之死的消息仅仅是被小报在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报道边幅。新闻人穷尽自己的想象力,生动地描写着当时的情景,无非是为了钱财,两个地痞流氓争斗之下的失手而已。

对于此事,成颖更多的是淡漠,不过就是除去一蝼蚁而已;老警察却对于成颖的剑法感兴趣:“小伙子,你师从那位高人?”在世人看来,剑法凌厉的,应该都是少林绝学了。

成颖想了想,在这世人他认识的,尚存世的不多:“南京紫金山一寺庙老方丈。”

“哦——”老警察竖着个拇指,决口不提昨天手刃日本人的事,“那你教教咱们这套剑法吧。”

“做何用?”成颖不解,在他看来,这真的不是冷兵器的时代了。

“踢馆。”老警察脱口而出,后笑嘻嘻地说,“就是学们技能,进可攻退可守吗?万一到了弹尽粮绝之时,还有一拳头可以防身。”

“也是。”成颖默默点头。

在上海的这段日子,除了巡视文物库房,成颖就是在练习枪法,授人以剑法。更多的时候,他还不忘叮嘱一句:“虽然刀剑如今乃杀人之兵器,可是一开始的剑器,仅为喻道;想要更加精妙的境界,得心静。不能以交恶之心学习,持之以久,你的剑气中就带着戾气;戾气能反噬人。”

其他小警察似懂非懂的,他们并没有剑,就拿那尺子,或者折根树枝,拗断扫把也行,反正就地取材;在一般人的眼里,宪兵队应该是个闲职,能有真功夫的,不多;结果这家伙,居然是有真本事,教导的剑法也简单,就是致命;用成颖的话而言,就是大道至简。

夜深,离开警察局,成颖想起了朱茗,在一夜市的云吞店里买了两碗小混沌,去了上海故宫博物馆库房;夜虽深,而那里还是灯长明。因为有宪兵巡视,门并没有锁。成颖推门进去,发现了朱茗灯下抄书的身影。

朱茗听见推门的声音也被吓了一跳,看见来人后才放下心来。

“我吓着你了。”成颖轻声说,他交班后就穿着那身朱茗给他置办的西服。

“没_”朱茗摇摇头,笑着请他坐下。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成颖问着,打开了装小混沌的袋子;其实,在上海库房的顶楼有故宫办公人员的宿舍,易颖他们就住在那里。

“我在抄书。”朱茗将书和纸搁在一边,在桌面上空出位置来,“你刚交班?”

成颖点点头:“担心你,就过来瞅瞅。”朱茗顿感心里暖暖的,离家在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挚友,问你衣可温,粥可暖。

“万一你扑个空呢?”朱茗微笑着接过成颖递过来的勺子。

“扑空了也好啊。”成颖说着,看了一眼朱茗抄写的书,那是《四库全书荟要》的章节,都潮湿发霉了;成颖也会停下手中的筷子,欣赏着一下朱茗的字迹。

“我写的不好?”朱茗发现后,有点害羞;确实,她的字迹虽然尽量模范真迹,还是难免力度不够,过于娟秀。

“没有,姑娘之心,甚笃。”成颖说着。

“啊。”朱茗想起了,从自己的帆布袋里抽出来一支钢笔,递给成颖,“送你——”

成颖结果钢笔,一时不知所措,摩挲着笔尖:“这路上多亏姑娘照顾,我已经姑娘破费多次了。怎么好——”

朱茗却莞尔一笑:“没事,你不一样救我于危难之中吗?咱们也算是倾盖如故了,今后咱就相互照应。”说着,指着成颖手中的笔,“今后,你就用这笔学习;然后给我写信。”说到写信二字,朱茗居然有点害羞了;幸好,成颖未觉,还是怔怔地拿着笔发呆。

两人又吃了一阵子的小混沌,夜间微寒,朱茗本感觉手脚都冰凉了;吃着这小混沌,顿感温暖,她想跟成颖聊聊:“虽然,从文在当下,并不能改变当下的时局;口诛笔伐,也改变不了太多;可是对于亲友、战友而言,文字,就给对方以力量。”其实,在朱茗的心中对成颖是有欣赏之意的,哪怕没有那日在林间的相助,她也会对这位年轻人侧目;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中国古代儒将的影子:不是一介武夫,而是深受孔孟之道的影响;有着家国之意的胸襟;虽然他如今位置不高。

成颖笑着,那笑意中带着一种赤子之心的真诚:“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就是这个道理。”

“哦,你枪法如何了?”朱茗问,“能百步穿杨了吗?”

成颖答:“能中靶。”

晚上,朱茗给家中写了家书:隐去了这一路上的惊险,就抱了平安:亲爱的父母,祖母;女儿如今已经在上海平安落地,莫要担心。这一路上,虽然徘徊京沪数日,总算有惊无险;故宫南迁文物也顺利入库;女儿的责任也告一段落;一路上,受到许多人的帮忙;深感荣幸。如今,敌军势力已经盘踞在长城之外,北平已危如累卵;望父母珍重。写到此处,朱茗也愣了愣,是的,比起她,其实父母的处境更加危险。

趁着父母给她寄送换季的衣服之际,朱茗要求父亲将他旧衣裳也寄过来,借口是:“上海这边战事刚刚结束,如果重建区,有人有需求,就捐掉。”父母也很认可朱茗的做法,毕竟在外,守望相助,是个理。父亲的衣服,她留下了几件,也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