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杨帆在徐州西南角的掩体中看了看天空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此刻的日本的40万大军已经形成了对徐州的全部包围,飞机在他们的头顶轰隆直叫;然而此刻,本集结在徐州的60万国军的主力已经从西南角冲出了日军的包围,暂时撤退到安徽、河南去了;只留下一支孤军在西南角拖住日军的先头部队,掩护大部队的撤退。

而这支孤军则是从台儿庄退下的隶属孙连仲第二军团的31军的精锐,一开始,承影申请留下来,掩护大部队撤退;池峰城是一万个不愿意的,直到这位传说中来自西安行营蒋鼎文麾下的搬运军拿出了撤退方案的时候,池峰城才勉强低头。而且,从台儿庄退下来的弟兄们对于这位来自西安的友军,极其服气;也愿意听他指挥。

为了掩护这60万国军的撤退,承影他们要了一个加强团的兵力,作为留守的孤军;衰草夕阳中,国军的尾巴渐渐从西南角的这栋防护城楼越过,池峰城看着这位相处不到数月,却交过命数次的爱将,良久无语;此刻,看着承影,池峰城才明白什么叫倾盖如故;于是他拍了拍承影的肩头:“这几门护城大炮就留给你们了,定要让他们大显神威;城楼内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为了防止自来水管被切断,引用水也有储备。这座城楼,在台儿庄大战后,加固了,而且后面的运河也是天险;咱撤退后,会在运河的桥梁地下安放好炸药;你们只需守住2天,不恋战,必要时,炸断桥梁,立马撤退。”话毕,他盯着承影,语重深长地说了句:“咱第二军团的兄弟,在安徽等着你们归队。”

“是,长官。”承影向来话不多,向池峰城一个敬礼后,随即归队。

衰草夕阳中,60万国军的队伍渐去渐远;徐州西南角,承影、杨帆和这800壮士逐渐成了孤军。

这座城楼在夕阳中傲立在运河之前,就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将身后的豫皖护住;而城楼上早就假设好了加强炮,黑漆漆的洞口,如死神般凝视着来路;如一头蛰伏的猛兽,就等待敌军出现的那一刻嘶咬一口。城楼全场百余米,生生的挡住了出入中原的隘口;虽不一定是易守难攻之地,然而,死守几天,为国军的主力部队赢得安全的撤退时间,还是能博一博的。

承影和杨帆他们指挥部队将城楼二层楼高的地方将所有窗户全部堵住一半,剩余的一半作为自己人投弹攻击瞄准之用;顶层,砍断云梯,备好汽油和火把,一旦发生强攻,则里面从上往下浇油。

守军按照上层少、下层多,有序的编排调整;为了在城楼和城楼外形成交叉火力,还在外围布置了一支轻炮形成的队伍,一旦发现敌军的先头部队,随即斩杀。

城门薄弱处,挖空用虚土掩埋,形成陷阱,以待敌军的战甲车和坦克来袭;在城外千米之外,坦克可能到的平坦的地域,假设了地雷,目标是炸毁敌军坦克的履带,让他们失去攻城的能力。城楼上和城楼外,以及夹道处,都有沙袋工事,有狙击手埋伏,阻击敌人。

承影巡视的时候,发现一新兵将手榴弹挂了一腰,就走了过去:“怎么,军部给咱留了这么多好东西,你还有火力不足恐惧吗?”他话里虽然是调皮的,然而说此话的时候,内心是凄凉的,因为他明白这些勇士赴死的决心。

“报告上校,我没有恐惧;我是准备最后不得已的时候,给攻进城的鬼子来最后一击。”那小战士不过20来岁,这次赶赴徐州的新兵中有许多是刚入伍不久的。说到此话的时候,小战士满眼通红,台儿庄的胜利,真的鼓舞了太多的中国人了,他们发现,哪怕是日军的机械化部队,也不是不可战胜的;而且,也褪去了当初一退千里的毛病,“想当初,藤县之时,川军的军长王铭章也能以身殉国,我一名小兵,我亡国存,死得其所。”小兵大义凛然地说着。

承影心头一阵激动,拍了拍他的肩头:“咱的任务,虽然是为了拖住敌军的前头部队的,然而,咱也不是为了求死的;都说死得其所,既然如此,咱作为华夏的好兄弟们,当然要在更大的战场上给予敌人更大的重创。虽然,咱上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或者明后天,就要殒身于此了,死当然无所惧。既然,你已经在台儿庄死过一次了,那便是死神无意收留你了,留着一条性命;跟弟兄们在豫皖集合,给鬼子们更多的重创。”

承影的话,既是说给这位新兵听的;也是说给800壮士听的;其实在他看来,无所谓的牺牲,真的无必要。正如这次,上头并没有恋战,而是选择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保存实力以待而后。承影看来,这真的算是走出了相当高明的一步棋。至于自己和这800壮士,虽然是选择留下来拖住敌军先头部队,然而,承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留下来的战友是弃子。

夕阳中残破的村落、断壁残垣,还没有来得及修葺的街道,血色的夕阳夹杂着黄昏的死寂,给这座小城楼抹上了一丝悲壮的色彩。

城楼外几千米处,刺眼的太阳旗猎猎飞扬,传来沉闷的军靴声,日军的先头部队来了,杨帆蔑视地看了一眼头顶轰隆作响的飞机,瞥了瞥嘴:“没想到这家伙,还趁着天黑前,来这一遭。”迅速抱着他的机枪就位。

城楼外,一名卫兵单膝跪地,耳朵伏地,马力鱼跃起来,往城楼嚎了一声:“他们的坦克来了。”一声下去后,城外的卫兵给城楼的哨兵摇了摇信号旗后,随即隐蔽起来。

对于日军参谋部而言,台儿庄的失败对于他们太难以接受了,他们只能讲责任推卸给个别指挥官的失误;于是,就那么急不可待地发起了一次总共,企图将国军的主力扼杀于中原地区;诚如,如果国军的主力与之在中原地区交手,确实没有优势。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进入的是一座空城。

发现国军的主力已经跳出他们的包围圈了,更加是急地跳脚了。于是,就毫无准备地来到了这西南角的隘口。

夕阳下的隘口处,如死寂般的沉寂;两辆坦克靠近城楼处,往前一栽跟头,才发现自己中计;炮塔的士兵刚一冒出头,便被埋伏的国军狙击手击毙。

杨帆在城楼上看着此情景,嘴角挽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这叫做出师不利。”然而旁边的承影还是用望远镜盯着前方。

不一会儿,敌军的装甲车如约而至,刚到城楼百米之外。城楼处突然响起一阵呼喊:“打——”

那些被稻草掩埋的重炮大显神威,连续击毁几辆装甲车;前头部队的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

这时候的鬼子才醒悟过来,这座城楼藏着猫腻;飞机轰隆而至,战机的到来,倒是让城里的国军一时犯难了。这种装备上的代差,他们一直都是付出血的代价:就如同山里的猛兽并不能对抗天上的鹰準般,有一种无力感。

正如承影站前动员的那般,他并不追求无意义的壮烈牺牲;于是空袭之际,很多士兵都能找到了掩体,躲过一劫;只是之前精心准备的防御工事,被飞机毁了大半,有点不甘心;如大门敞开,地面的鬼子有了一涌而入的机会。

承影此时在顶楼,这些飞机俯冲下来,很明显就是冲着楼顶的大炮而来的,日军地面部队的坦克、装甲车都在这些大炮的射程打击下。此时,两辆飞机俯冲下来,距离之近,几乎都看见机腹了。承影看着那机腹上装载的武器还有机翼投下的阴影,想起了“鲲鹏”二字,自己眼看着性命不保了,还想着,国家何时才有如此的鲲鹏。

此时,突然飞机一个俯冲后,做了一个急转抬升,突然往东北角去了。看着那远去的飞机,承影长嘘了一口气。

杨帆半蹲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回事?”

承影叹了口气:“不过就是一招围魏救赵后的声东击西而已。”杨帆也顾不上被炸的危险,从顶楼爬起来,极目眺望之际,发现东北角居然有长长的炊烟:“可是东北角分明没有咱的军队。”说着,杨帆狠狠的拍了承影肩头一下,“好一个声东击西;你跟那师部的老头决定,让他们误以为,国军的主力部队往东北角去了?”

“过了今夜,还有一天,这一天过去后,咱的主力部队,就彻底隐于豫皖的崇山峻岭中了,到时候,日军也鞭长莫及了。”说着,承影看着夕阳落于地平线的最后一抹光,他第一次感觉到夜色的掩护是如此的安全。

这夜里的战斗跟台儿庄没有什么区别,对于城楼内外的800壮士而言,他们都上轻驾熟路了。火光、枪炮声一时冲天,照亮了整个夜幕;然而这一幕对于徐州而言,并不陌生;对于中原而言,也不陌生;毕竟这里真的太重要了,引多少英雄竞折腰。

承影在巡视战场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一窗户处,两个小兵的对话;一个说:“哎,听说,咱下一站去安徽。”

另外一个说:“安徽好吧,那里山好水好,人好。”

第一个小兵戳了戳他的臂膀,目光还是直视前方,丝毫没有松懈:“你怎么知道安徽人好呢?”

“那是我娘亲的祖籍,我当然知道。”小兵说起自己母亲的故乡,语气中也是充满了向往,“等到了安徽,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咧。”

承影听着,心里也暖暖的,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其实华夏大地哪里他都走过,于他看来,哪里都是山好水好人好。

战事一直很胶着,日军的先头部队被击溃后,不一会,另外一支部队又上来了,这不奇怪,毕竟他们为了徐州准备了30万大军;看着如潮水奔涌而来的敌人,城楼上的守军彻夜未眠,都杀红了眼。

黎明时分,日军的攻击反而弱了下来,也许是后续部队还未赶到。此时,城楼内的国军以为有些许的喘息的时间,得以打个盹。

突然,城楼的西南角处响了一阵枪声和爆炸声,承影赶到现场之时,只见一群日本鬼子已经潜入城内,两名国军发现后,跟他们搏斗;其中一名已经中弹倒地。

“啊——我跟你们拼了!”话毕,那名战士从怀里抽出一炸药包,点燃引线;顿时,闯入的鬼子吓得只管逃遁。

承影觉得这个手持炸药包的小士兵意外的眼熟,细想之下,不正是白天说,安徽是他母亲故乡的人吗?

就在那么一瞬间,承影一弯腰,从军靴里抽出来一把匕首;从沿着楼梯的弦往下一个滑跃,就在靠近地面的时候,望前一迈步。城楼内光线之暗淡,只见一个鬼影般的人物从那包炸药前掠过,匕首的刀刃映照着月色;在炸药被点燃之前的约莫一两秒的时候,将火线给砍断。

那名点燃炸药包的小战士原本是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唇的,然而预料中的粉身碎骨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他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睛;除了看见旁边这个手持匕首的上校长官外,便是一群狰狞地笑着围上来的日本鬼子了。潜入进城的是一支日本的小分队,跟这两名国军形成了包围之态。

“长官,我——你——”小战士捧着炸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影看着合围上来的日本鬼子,眼底的神色转为冷峻狠戾;他并没有回头看小战士,而是柔声答了一句:“你不是说,安徽是你母亲的故乡吗?过河后,不远处,就是安徽了;一定活着去回去。”

小战士看着眼前这个坚实宽广的肩膀挡在自己的跟前,听着他的话,顿时,眼泪就留了下来;一把抹去眼泪后,立马放下炸药,去捡地上的枪。

然而,日本人并不会给这个时间,他们一哄而上之际,只见承影一把将小战士给推开,往前一个迈步,居然一步跃到了沙堆旁;为了构筑防御工事,这城楼下本就准备了许多的沙包,如今还没有派上用场的,都垒成了几乎跟人同高的小山。承影一个侧身,便隐身于那沙包之后;几个鬼子左右顾盼之际,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仿佛一阵风掠过;还不等回首,脖子已经被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