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青石黛瓦，到了昏暗夜色中，一栋栋都成了黑憧憧的鬼屋，脚下的青石不知何时漫上了一层绿阴阴的苔。
偌大一个小镇，没有半点人气，白日里的风和日丽，全成了淡淡的风声。
风卷着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庄柔则眼前，吓得庄柔则一哆嗦。
百里静藏的手迅速拂开那枚花瓣：“没事吧？”
他怕挡眼的瞬间，便为庄柔则惹鬼上身。
庄柔则摇头，迎着风眯了眯眼睛，没看见那女鬼的脸，大概是眼皮上的血起了效用，但还是抱住百里静藏胳膊，畏畏缩缩地躲在他旁边，垂着头只看眼前的一点。
他心里恨百里静藏这伙人出来作死。
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这种地方有人失踪了，就不要去找，即便找回来也不一定是人了。
可他又实在不敢一个人留在二层小楼里。
庄柔则越想越怕，越怕越气，抓着百里静藏的手也不自觉用力掐了掐。
百里静藏以为他有话要说，偏头靠向他：“怎么了？”
“百里静藏，我们后面是不是有人？”
百里静藏坦然点头：“许大夫他们都在后面。”
庄柔则当然不是问许禾言他们。
从刚刚绕过那个拐角起，庄柔则就听到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在跟着他们。
哒。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急，百里静藏当真听不见吗？
庄柔则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扭头的瞬间，一只大手卡住他的下巴，强拧回来。
“别回头。”
“你听得到……”
“嘘，别说出来。”
庄柔则微微仰起脸，阴风吹得他睫毛一阵颤抖，恍惚着瞧不太清百里静藏的面孔，只能看到风吹起他略显散乱的长发，飘扬着撩过他坚毅的脸庞。他眨眨眼睛，盯着百里静藏眼下的乌青和干燥的嘴唇，耗了两日，就连百里静藏都憔悴了。
百里静藏都憔悴了。
这个认知一旦在庄柔则脑海中形成，他便立即担心起自己的脸来，会不会也憔悴了？
立即摸出小镜子，庄柔则没敢举起来，怕真的照到身后的什么东西，只在腰间轻轻翻过来，照在自己脸上。
他吓得手一抖，镜子骨碌碌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
庄柔则上下牙得得打战：“有……有鬼。”
百里静藏伸手去捡庄柔则掉出去的镜子，被庄柔则死死抱着胳膊，动弹不得。
“有鬼？”
百里静藏蹙眉，他是依照穆清屿教的法子特意给庄柔则身上涂了血的，按理说一般鬼怪不敢近身，难道是他做错了？还是这里的鬼怪不受这方法影响？
耳畔一股阴风吹过来，裹着穆清屿的话音。
“怎么了？”
见他俩突然驻足不前，穆清屿和许禾言，还有跟在最后的商鹤都凑了过来。
庄柔则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三个，琥珀色的眼睛里已经浮上一层水意。
百里静藏小声说：“又见鬼了。”
“不会呀！”穆清屿惊奇地绕到庄柔则面前，盯着他脸上的血，“已经用你的血覆住双眼，怎么还能见鬼呢？”
“许是我的血不起作用了。”
百里静藏没说是穆清屿的法子不起效果，只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穆清屿摇头：“不会，你的血还为你们破障了。”
商鹤捡起庄柔则脚边的小镜子，合起来递过来：“你的东西，收好了。”
庄柔则抬眼看他伸过来的手，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百里静藏不解地看了一眼缩到他手臂后面的庄柔则，看向商鹤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开口却还是颇有风度：“多谢您。”
他接过商鹤手中的镜子，一边揽着庄柔则的肩膀，一边对穆清屿三人说：“你们先走吧，我陪他慢慢在后面走。”
穆清屿和许禾言当即点头，迈步往前走去，商鹤夹在他们二人与百里静藏、庄柔则之间，亦步亦趋地走着，袖子里却暗自滑下了一柄匕首。
“别怕了，我陪着你走。”
百里静藏捏捏庄柔则的手臂，声音低哑温柔。
庄柔则点点头，从百里静藏手中接过镜子，张开合上不停把玩。
“不是怕吗？还玩它做什么？”
庄柔则注视着镜面中百里静藏的脸，与眼前的一模一样，便放下心来，小声笑道：“现在不怕了。”
“方才瞧见了什么？”
庄柔则想起方才瞧见的东西，疑惑地拧起眉心，或许是看错了呢？那样子其实也不像鬼，只是有些怪，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才行。
他没有注意到，在百里静藏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前方商鹤老人的袖间闪过一丝阴森的光，淬了毒的匕首已经出鞘。
“没什么。”庄柔则略微松了手，不再抓的死紧，把小镜子塞回包里，“可能太害怕，眼花了。”
“眼花？”
“就是看错了。”
“那为什么叫眼花？”
“老花眼，你懂不懂？就是年纪大了以后，看东西会不清楚。”
庄柔则絮絮叨叨说着话，浑然忘记了周遭的情况，紧张到几乎痉挛的胸腔渐渐放松，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落下去，安放回胸腔里，
百里静藏摸着他手心微凉的汗，仍旧逗他将话，直到河水的声音传来，截停了庄柔则的话。
他怔怔地看着蹲在河边的背影，不自觉攥住了百里静藏的手。
“那是人是鬼？”
百里静藏盯着水边人脚畔的影子：“应该是人。”
前面的穆清屿和许禾言已经停住了脚步，就连一贯堪称稳健的商鹤也是震惊不已，三人俱是回头看向后面的百里静藏。
百里静藏抿抿嘴角，握着庄柔则的手往穆清屿这边拉了拉：“你们在这里等我。”
他不放心让庄柔则靠近商鹤，却也不放心庄柔则靠近水边。
百里静藏缓步走向水边的身影，背在身上的弓已经横握在手中，对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可以准备绞杀对方。
“你们来了？”
水边的身影站起来，淡粉色的衣服被月光罩上了一层柔光，衬得白若安那张漂亮的小脸越发苍白，上面的血点子越发鲜红。
她笑盈盈地望着身后五人。
鲜红的血随着她勾起的嘴角滚下脸颊。
啪嗒。
啪嗒——。
落在百里静藏脚尖前面，像是一朵朵绽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