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雾渐渐浓了。
庄柔则警惕地看向周围,抓着百里静藏的手紧了紧:“小心点。”
“好。”
百里静藏望着他的后脑勺,翘翘嘴角。
“笑什么?”庄柔则不用回头也知道百里静藏在笑。
“想起你在古镇的时候了。”
“啊?”庄柔则有点莫名其妙,“我在古镇怎么了?”
百里静藏笑道:“不许我自己去冒险。”
庄柔则被唾沫呛了一下,憋着轻咳两声,当时那话其实是在扯谎——他与百里初相识,人生地不熟的,哪顾得上他的安危,只不过是看中这条大腿够粗够壮,才会假模假式地讨好他,说出那种肉麻的话。
他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百里静藏,浓雾之下可见范围很小,仅仅几米的范围,除了满地荒草黄土,唯有他是独特的颜色。
“嗯,别一个人冒险。”
庄柔则垂下眼,心想,现在是真心的了,不是肉麻的讨好。
道路两边堆叠的沙袋有一块缺口,庄柔则停下脚步:“昨天是不是从这里下去的?”
百里静藏摇头:“不是这里,昨天这里没有沙袋。”
不知为何,他们有点想不起昨晚的路了。
昨晚明明走的很顺,好像沿着路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没有那么多雾,也没有什么沙袋和别的枯树,今天却走了很久。
庄柔则蹲下来,用手指捻开脚边湿润的沙土:“隐之,我们好像又绕回来了。”
他摊开手,将被鲜血浸润的沙土举到百里静藏面前。
“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刚刚发现九毛的地方?”
百里静藏捻了捻他手中的沙土,看向庄柔则脚边被割开的沙袋:“是,刚刚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们又遇到鬼打墙了?”
他们两人在古镇曾经遇到过一次鬼打墙,最后是用百里静藏的血破了障眼法。
“极有可能。”百里静藏拉起庄柔则,护在身边,“我回去后问过营里的方士,他说咱们上次遇见的更像是‘鬼遮眼’,想看到的都是鬼要我们看到的。如今这才是他口中真正的‘鬼打墙’,在一个地方来来回回绕不出去。”
庄柔则疑惑:“你营中还养着方士?”
“我原本虽不信,但总有将士相信,要让他们安心。”
庄柔则被他拉着侧靠在胸口上,肩膀抵着百里静藏微微隆起的胸肌,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也同样感到安心。
他说:“那他说过除了用你的血,还有别的方法出去吗?”
庄柔则心里隐隐升腾出一种情感,他不愿去细瞧,只是明确地知道,他不想再用百里静藏的血去破除障碍,一次也不想。
百里静藏故意逗他:“那用你的。”
庄柔则一下又觉得用百里静藏的血蛮好了。
“老王八蛋,马上杀了你取血!”
百里静藏笑笑,揽着庄柔则往地上坐:“不用急。若是李家姐妹在,让她们挥鞭打散浓雾就好,她们不在,我们在原地等一等也就好了。”
庄柔则不肯坐,半蹲在百里静藏身边,不愿意自己的浅色裤子沾上泥土。
“不累?”百里静藏问。
“不累。”
庄柔则蹲在那里,两条手臂长长地伸出去:“不会等太久吧?”
“说不准,过来坐吧。”
庄柔则惊讶地看着百里静藏将自己腿上长袍翻开一块,垫在他脚边的地上。
他并没有推辞,回身坐上去。
因为是衣服翻折过来,所以坐过去会紧紧挨在百里静藏身边,但他并没有与百里静藏肩并肩地坐着,反而背对着他,用后背靠着百里静藏肩膀和手臂。
庄柔则毛茸茸的后脑勺蹭着百里静藏下颌骨,有点痒。
他手指掠过庄柔则的耳坠:“累了就闭眼歇一会儿。”
“那你呢?”
“我不累。我打仗的时候,最多一次三天两夜没阖眼,也没觉得多累。”
“你又不是铁打的,是人都会累的。”
“那我睡着了,谁保护你啊?”
百里静藏侧脸靠到庄柔则后脑勺上,头皮热烘烘的温度隔着柔软的头发传到他脸颊,这地方连庄柔则自己都不太常碰,是一种他径自发觉的、单方面的亲昵。
庄柔则歪歪脑袋,头皮蓬乱地蹭过百里静藏脸颊:“我保护你。”
“你?”
“怎么啦?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不……”
庄柔则回过头,鼻尖蹭在百里静藏脸颊上,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僵在嘴里,只紧贴着他的脸对上百里静藏侧过去的眼。
百里静藏没敢回头,怕离得太近,侧头的时候嘴唇会碰到一处。
喉结滚了滚,小声说:“那我闭眼了。”
庄柔则心如擂鼓,匆匆点点头,鼻尖贴着肉滑动,上唇唇峰蹭到百里静藏下颌上,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转过头,立即匆匆转过头,扒拉着头发挡住几乎红透了的脸。
“嗯好,我看着。”
“你累了及时叫我。”
“嗯。”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隔了很久百里静藏突然抬手,吓得庄柔则一激灵。
“怎……怎么了?”
“没事。”
等庄柔则重新坐好,百里静藏才抬头摸摸方才庄柔则唇峰蹭过的位置,手指就这样淹没到了庄柔则头发里,贴上头皮,心里怦怦乱跳——像是当日圣上为他与公主赐婚,那时候,他的心也是跳得这样快,却又似乎不太一样。
他是知道自己结局的,因此拒了圣上的婚事。
他幼年便与公主相识,那是个温婉动人的好姑娘,没必要让人家为他守寡。
多年来,他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结局。
纵万箭穿心,便万箭穿心,战士死在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宿命。
可如今,想到国师口中的结局,他又觉得或许有法可改,或许他不会被万箭穿心而亡。
至少,别让他死在这里,死在小废物的面前。
他悄悄侧过脸,用鼻尖蹭蹭庄柔则的后脑勺,低声嘟囔一句:“小废物。”
“嗯。”
庄柔则扬起头,整个后脑垫在百里静藏肩头:“隐之……”
他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响起笃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下一下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会不会是昨晚的那个老人?”
百里静藏拉着庄柔则站起来,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