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箭越陷越深。
箭尖刺破皮肤的疼痛让百里静藏浑身一震。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可是耳边将士们的惨叫声,以及胸口的疼痛又太过正常,正常得像是他从来就在这里。
那些感觉不正常的猜测,才是真正的不正常,仿佛那只是他在战场上因受伤而做的一场梦。
唯有此刻的剧痛是真实的。
他咬牙抽出胸口的箭,狠狠地扎进攻击他的那名敌军首领的后心。
敌军首领的脸庞在他眼前模糊,他清楚地记得,明明不久前,他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的?为什么想不起来?
百里静藏握着箭在他体内转动,听到对方呼痛的声音变成一阵尖厉的呼号。
身后将士们在振臂高呼,庆祝胜利,可百里静藏觉得不对劲,他总觉得这份胜利中少了些什么,总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一刀斩下首领的头颅,拎在手中冲着身后将士们高高举起。
抓着头发举起来的瞬间,百里静藏扭头看向那颗仍在滴血的头颅,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了。
他的耳坠呢!
他的耳坠去哪里了?
百里静藏皱紧眉头,心里一紧,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影子。
他用粗糙的手指碾过一个白净的耳垂,拿着耳坠给他戴上,那人的耳朵立即红了,整张脸也像是蒸熟的螃蟹一样。
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出淡淡的水光和笑意。
百里静藏举着敌军首领的头颅,手臂都僵直了,却想不起那双眼睛和那个耳坠属于谁。
眼前的将士们开始模糊,振臂呼喊“百里将军,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的声音,如潮水一般退去,渐渐换成了很轻的一句——隐之。
隐之,你醒一醒。
隐之,隐之……
隐之哥哥,你一定要保护我。
百里静藏丢下那枚头颅,调转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过去。
身后将士们立即追上来:“将军!不可,不可去,您不可再为妖物蛊惑!”
“将军,您当真相信那些吗?”他的副将追上来,“你当真相信什么千百年后来与您相会的鬼话吗?那是妖物,那都是妖物!”
百里静藏不知自己是如何追随那呼唤到的悬崖边沿,胯下白马人立而起。
多年追随他的副将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将军!你当真要为了那妖物的鬼话弃兄弟们于不顾吗?”
百里静藏从马上跳下来,审视的目光落在副将身上。
“你怎知那是妖物,你怎能听到我听到的声音?”
副将一怔,仰面看着百里静藏:“将军,您难道就不愿留在大胜之日,您不是说这是您此生最快乐的日子吗?”
百里静藏垂眸看着副将,抬手挡住他的双眼。
“不是,因为那一场胜仗,牺牲了你们,那不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是我最难过的日子。”
他趁着副将发愣的工夫,推开他,转身毫不犹豫跃入悬崖之中。
他记得上次回来后,找术士问过很多关于神仙鬼魅的事情。
那时候,术士曾经说过,若被困在梦里,便寻个高处跳下去,跳下去,梦醒了,梦魇便解。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百里静藏其实到此刻都不能确定这是否只是一场梦境,但还是愿意一试,而不愿受困于此。
他感觉自己身体越坠越快,像是一颗被投石机丢出去的石头一样。
摇摇晃晃的划过风中,随即猛然坠落。
砰的一声,砸到地上,砸得自己头晕眼花,恨不得睁眼瞧瞧是什么鬼东西撞到了他的头。
庄柔则捂着脑袋坐直身体,鼻子被百里静藏撞得酸疼不已。
“百里静藏,你干嘛!”
他刚骂完,便对上了百里静藏正在睁开的眼睛,被撞得鼻酸瞬间发展开来,毫不犹豫地侵袭双眼:“百里,你醒了!”
百里静藏略带茫然地看着庄柔则,便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我以为你都要死了。”
“盼着我死啊?”百里静藏抬手拍拍庄柔则后背,“没事了,我刚刚好像只被魇到了,没事了啊。”
穆清屿不放心,扒拉着庄柔则:“先让我检查一下,你再接着抱。”
被穆清屿直接点明,庄柔则立即脸红着躲开,看穆清屿给百里静藏检查,并听百里静藏说起自己的经历。
“我不太清楚,总之是在那个山洞里突然就睡着了,睡着后回到了我之前得胜的战场。”
“起初我好像还记得我是在做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就像是忘记了一样,把你们都忘了,全都不记得了。”
“直到我砍下那个首领的头,忽然发现他没有耳坠。”
百里静藏说着,目光越过穆清屿肩头,落在庄柔则的耳垂上:“我总觉得我把耳坠给了谁,想起那个人就能弄明白这一切。”
“我就努力想,想起来了,就醒过来了。”
庄柔则想起陈天野当时找他要耳坠:“当时我在山洞里遇到陈天野的时候,他找我要耳坠!”
“幸亏你那时候没有给他,否则百里不一定能醒过来。”许禾言分析道,“我现在怀疑山洞里有什么东西会让咱们陷入梦魇之中,不管做的梦是什么类型,还是远离为好。既然百里现在已经醒了,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才是。”
许禾言的话在理,五个人立即行动起来。
李岑云在前面开路,庄柔则扶着百里静藏走在中间,穆清屿和许禾言殿后。
庄柔则扶着百里静藏小声说:“我还以为是我把你叫回来的。”
“是,没说出来而已。”百里静藏压低声音,“怕你害羞。”
庄柔则果然还是害羞地笑起来,笑吟吟地低下头,笑容却瞬间僵硬在脸上。
他与百里静藏脚下,只有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