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回手指着身后铜甗,铜甗在玻璃展柜里纹丝不动。
穆清屿小声警告他:“文物不会说话!不要和文物对话!”
与此同时,一身巨响从他们身侧传来,仿佛空气都随之颤了一下。
一股热浪扑到脸上,皮肤组织和肌肉碎片带着焦糊味儿,噼噼啪啪地砸在他们脸上。
庄柔则瞪大眼睛,浑身不自觉地颤抖。
李嫂死了——她在被推出去后,整个身体迅速膨胀,如同气球一般飘起来,鼓胀的胸腹成为一个巨大的圆球,四肢像是插在大圆西瓜上的四根小火柴,无望且绝望地快速摇晃着,然后在离地半米的位置。
砰——!
爆炸了。
庄柔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爆炸了。
刺鼻的味道充斥在身边,不仅仅是组织碎裂,体内秽物的味道,还有焦糊的味道。
每个人满脸都是血,红姐捂着林诗雅嘴巴的那只手上,还挂了一块蹦出来的肉皮碎屑,摇摇欲坠地悬在她鲜红的指甲上。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庄柔则,能够看出来已经在努力保持镇静了,但发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结……结束了?”
庄柔则不能确定,回头看向镇定的女导游,在她点头后,小声通知大家这次爆炸已经结束,可以放手了。
张琪放下手,如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的瞬间,耳边爆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尖叫。
“啊啊啊——!!!”
是林诗雅。
在红姐放开她的瞬间,林诗雅便跌倒在地,发出崩溃的大叫。
她的手环不住颤抖,不必看也知道她的“2”已经变成了“1”,张琪和红姐下意识想去拉她,都分别被庄柔则,以及老李和穆清屿拉走。
穆清屿:“她马上要爆炸,你身上的血还不够多吗?”
张琪身上还都是血。
她瞪着一双已经哭花了的熊猫眼,看着林诗雅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舍。
纵然有穆清屿和老李拉着她,张琪还是朝林诗雅伸出手:“诗雅……”
林诗雅趴在地上,绝望地抱着手臂,爬向张琪:“琪琪!琪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琪琪!把你的手环给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张琪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林诗雅:“诗雅,你说什么啊?”
“把你的手环给我好不好!”林诗雅扑上去,踉跄着抓住张琪的手,手指抠到她的手腕上,“琪琪,把你的手环给我好不好?琪琪!”
张琪惶恐地摇着头,用力甩动手臂,想要将林诗雅甩开,但林诗雅抓着她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深深地陷入张琪的皮肉里,让她无力挣脱。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有这样大的力气。
那只铁钳似的手还扣在张琪的手腕上,而林诗雅的身体却已经飘起来,在她身体膨胀爆炸前的最后一刹那,她还在哭着哀求:
“救救我!救救我!琪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没有人能够救她。
他们只能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诗雅在他们面前爆炸。
看着她血肉飞溅,溅射到每一个人脸上,身上——那些白花花的脂肪,像是一团团凝结的猪油,带着热度,停留在那里。
直到所有皮肉碎片尘埃落地,在地上成为焦糊粘稠的渣滓时,林诗雅的手还死死地攥着张琪。
张琪浑身发抖,早已满脸泪水,却还是为了怕发出声音,拼命地咬住嘴唇。
如果说之前她们这几个新人,对于这里面的一切都是一种象征性的理解。
顷刻之间,两个同伴的死亡,终于将这里的恐怖具象化。
——没人敢再做出任何违规的事情,老李甚至不敢过去触碰妻子的尸体,只小声问身后的穆清屿:“她就这么死了?”
“嗯。”穆清屿想了想,补充一句,“等你离开这里,你们还可以相处几天,只是之后她会在外面,以同样的死法死去。”
老李看看腕带上的数字“1”:“我?我真的能离开吗?”
“能!”张琪低声鼓励道,“叔叔,我们一定都能出去!出去也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想到办法救回她们!”
庄柔则颇为赞许地看了一眼张琪。
才刚刚经历了朋友的死亡,并且见到了朋友死前,想要与她换命,如此不堪一面,还能鼓起勇气,打算改变这一切。这个女孩不简单。
他对上队伍末尾许禾言的目光,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张琪。
许禾言看了一眼张琪,掏出一把小刀反手递给穆清屿:“帮人家把手弄下来吧。”
林诗雅的断手还挂在张琪手腕上。
那只断手抓得太紧,唯有切断手指——穆清屿的刀刚切下两根手指,他的腕带便震了一下,数字却没有变化。
他不解地问道:“这什么意思?”
“您任意变换队伍位置,提醒您,即将违规。”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导游突然开口,“请您尽快回到位置,否则就会被判定为违规。”
“可是……”
穆清屿看着切到一半的手指。
张琪接过他手中的刀:“穆医生,我自己来。”
穆清屿点点头,退了回去,张琪自己拿过刀,咽了口唾沫,狠下心,猛地朝着林诗雅的手指切去,但毕竟手劲还小,一次只切开一点皮肉,只能再切。
前面的女导游并不给他们处理死亡的时间,直接问道:“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参观了吗?”
庄柔则:“可以等她一下吗?”
“不可以。”女导游笑着给出答案,“或者您想给其他人加入队伍的时间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警醒过来,想起之前女导游说的话,立即想去收起李嫂和林诗雅的腕带,而此时,那堆散碎的皮肉中,已经不见了腕带的影子。
庄柔则手腕的腕带震了一下,离队时间已经濒临极限。
他立即道:“所有人快排好队!”
队伍重新排好,从原本的八个人变成六个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在女导游的提醒下,依次上前一步补上:“当一名参观者死亡后,下一名可以补上他的位置,或者等待别人来补上他的位置。”
“现在,请各位继续欣赏这件美丽的祭器——朔甗。”
朔甗放在玻璃展柜中,底部的射灯在它身上投射出深浅不一的阴影,青铜自带的历史斑驳感为这小小的器具带来一丝诡异的肃穆。
过分的安静——整个展馆里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让人心里的恐惧成倍增长。
女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这……这……里面是什么?”
张琪刻意压低、努力维持震惊的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
“这里面吗?”女导游仅存的唇边,掀起一丝笑意。
庄柔则眯了眯眼睛,看向甗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