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腿似的三足聚在一起，顶起上方的双耳小盆，组成了一个简单的甗。
那不过饭碗大小的小盆里，放了一块透着灰黑色中间隆起的东西——有点像石膏——但那时候不会有石膏。
庄柔则心里立即有了猜测，而许禾言直接给出了答案：“是人骨。”
“人骨？”
红姐纵然见多识广，还算冷静，这会儿先是见了人皮纸，又见了两个人爆炸，再听到第一个文物里就装了人骨的时候，也开始有些恍神：“大朔究竟是个什么朝代啊！为什么随便一个祭器了就有人骨……这么小，人骨怎么装进去……”
不会是婴儿吧？红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抓住庄柔则手臂。
“红姐，别怕。”
庄柔则拍拍她的手背，随口安慰。
随即，他的动作僵住了。这个行为太像百里静藏了，之前每一次他感到恐惧的时候，百里静藏也是这样，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小废物，别怕。”
不知不觉，他竟然在这里做着和百里静藏同样的事情。
那么，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况，百里静藏会怎样做呢？
庄柔则鼓起勇气，向女导游询问道：“这人骨是怎么放进去的？”
女导游轻声介绍：“切下来放进去，煮一下就可以了。”
“这么小？小孩儿吗？”
“嗯，我女儿。”
她语气平淡普通的仿佛是在说如何烹制一盘菜，甚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张琪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女儿？”
“对呀。”比起方才介绍那骇人听闻的头骨来历，女导游对张琪惊讶的反应更甚，“有什么奇怪的？”
张琪畏惧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屏住呼吸摇摇头。
红姐代替她问道：“你用你女儿进行祭祀？她夭折了吗？”
女导游摇头：“是活祭。”
“活祭？”
这个词一出来，就连老李都绷不住了：“你闺女被活生生杀了？”
“她生来就被选定为献给神的祭品，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荣耀。”
庄柔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神？你说的神和你说的主人，是一个人吗？”
“不，主人是神的使者。”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跟神沟通？”
女导游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丢下一句“你们先看，到下一个展品我再为你们介绍”，脸上那张嘴便慢慢消失了。
庄柔则疑惑地盯着眼前的朔甗，不明白其中有什么需要他们观察或者破解的东西。
穆清屿提醒道：“我过去读古书，说这种东西上面会有祭祀文，是不是要在其中找答案？”
庄柔则：“你看得懂大朔文字？”
穆清屿：“看不懂。”
“应该不会是我们根本看不懂的东西。”庄柔则说，“否则他们那个所谓的主人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们，而不是要我们找什么线索和答案。”
老李突然举手：“我有一个问题。”
庄柔则：“您说。”
“刚刚我听到的声音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可这里面献祭的是个小女孩。”老李回忆着刚刚听到的声音，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没错，“这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他说完，便扶着手腕等待下一次震动，然而没有。
老李惊喜地看向庄柔则等人：“我还以为我说完就得被炸了呢。”
庄柔则思考着老李提出的问题。
文物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不会骗人，骗人只能是会说话的“人”。
要不是那个“小男孩”骗人，要不就是女导游在骗人——他一把攥住女导游的胳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骗我们！”
女导游没有理会他。
庄柔则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扯了一下：“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重新肢解了。反正你的身体是细线缝好的，一扯就散。”
女导游气得鼻子都长出来了，主人不是说这个庄柔则最是温和胆小，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实在是让鬼生气！
她甩开庄柔则的手：“我没有说谎！这里面真的是我女儿！我女儿是大朔王朝最尊贵的公主，是天生的献神之女！”
“为什么？”
“因为她一体双生，是带神降临之神！”
“一体双生？”
女导游把两只手抬起来，手背贴在一起：“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个孩子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国师说那是神的躯体，随我女儿一同降生。”
连体畸形儿在当今社会都颇为罕见，更何况在原来的古代社会里？
那样的怪胎在没有任何科学理论支持的情况下，最常见的解释便是妖邪——或许正是因为女导游王室女的身份，原本会被解释为妖邪的畸形儿，在国师口中变成了神的躯体，成为了天生的献神之女。
国师？庄柔则突如醍醐灌顶，当时百里静藏曾经告诉过他。
——幼年便有国师推算出他会万箭穿心而亡。
他口中的国师，与此刻女导游口中的国师，是同一个人吗？
穆清屿问：“我看很多书上都会写，献祭之人多是王公贵族，以显示对神的尊敬，你们也是嘛？还是只是因为你女儿是这样，是天生的献神之女？”
“是这样的。”女导游抬手指向长长的通道，“这里每一件祭祀用品，都包裹着我大朔王族延绵不息的生命和永恒。”
“大朔王族的永恒？”
庄柔则想到大朔的覆灭，不懂他们所追求的永恒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