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极力忍耐着自脚上传来的蚀骨疼痛，看向墨衍。
墨衍的衣袍完好无损，高高束起的发丝也没有出现一丝凌乱，完全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模样。
一个人对上两个渡劫境，还有一个渡劫境后期的霈老在一旁盯着，竟然这般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吗？
顾乔猜到了，自己多半还是低估了墨衍的实力。
不是他喜欢用旧眼光看人，而是墨衍和叶清黎二人的进步速度，本就是骇人听闻，让人无法预估到的。
他们就像是为了应对这场浩劫而生的存在，所以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顾乔却还是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只需要困住他们一会儿就够了。”墨衍举起了长枪，对准了顾乔的心口。
这一次，顾乔没能躲开，只能强行地受了这一击。
当四周连空气都凝固的时候，顾乔才真正地感受到自己与墨衍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他在墨衍的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长枪穿透了顾乔的胸口，胸口被捅出一个大窟窿，但他的生机依旧未散。
顾乔脸色苍白如纸，却露出了一抹笑，道：“我不是那么好杀死的。”
他父亲的死给了他极大的恐惧，所以他动用了外族那位给的东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劫宫虽然和外族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他和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有所防备，有些东西，他们不会碰。
而父亲死后，他却放弃了一些坚持。
现在的他和万劫宫其他人一样，都算不得是纯粹的人族了。
他的身体，“不死不灭”。
受到这样的伤，顾乔本该断气的，可他现在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却似乎没有大碍。
墨衍面色平静，“是吗？”
墨衍掐诀，一道紫色雷云出现在了顾乔的头顶，将之笼罩。
几道天雷在顷刻间地落在了顾乔的身上，没有给顾乔一丝一毫逃离的可能。
第一道雷将顾乔的身体劈得支离破碎，他的两只手臂焦黑，挂在肩膀上摇摇欲坠。
第二道天雷将顾乔的身体劈成了飞灰，但是顾乔却用一股黑色雾气凝聚出了一具身体。
第三道天雷只是让顾乔现在的身体更加缥缈了一点，却依旧凝实不散。
眼前的一切证明了顾乔之前所说“我不是那么好杀死的”的真实性。
顾乔注视着墨衍的脸，却失望地发现并未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任何的震惊，棘手之类的情绪。
仿佛，他始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顾乔厌恶极了墨衍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或者说，他厌恶墨衍的一切。
墨衍和他就像是完全处在相反面的存在，他在暗面，墨衍则是在灿烂光明的阳光中，享受着他所羡慕的，却永远得不到的一切。
墨衍出身极为尊贵的青州皇室，从小就享有天才之名，后来更是一路高歌，冠绝天下的天之骄子，被青州子民拥护爱戴的君主，在整个九州都享有盛名的“圣君大人”，令歪魔邪道闻风丧胆的修仙界正道魁首之一……
墨衍享受了所有美好的一切，他还折服了那个无比骄傲强大的女人。
顾乔始终不愿意在心中承认，但事实上他有很清楚的知道，他嫉妒墨衍。
“我知道你能杀了我。”毕竟再难杀，也遭不住墨衍的掌控力太强，没有给他一丝挣扎反抗的机会，顾乔道：“不过杀了我，覆灭了万劫宫，你们也无法改变什么。”
“你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广阔，那些外族有多强大，在外族面前，我们就像是凡人在仰望着修仙界一般，不过蝼蚁罢了。”
“浩劫降临之后，蝼蚁挣扎得再厉害，结局都不会变。”
墨衍听到顾乔的这番话，面色却依旧平静，那模样比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还要平静。
见此，顾乔的脸色微微扭曲，他想认为墨衍是在装模作样，但墨衍又真的过分的镇定了。
顾乔哪里知道，外族的阴谋，早就被戳破了，甚至在出发来这里之前，墨衍还有了解决之道。
顾乔想恐吓他，激起他的怀疑，让他感到绝望……这统统都是不可能的。
墨衍道：“交代完遗言了吗？”
顾乔：“……”
墨衍也不等顾乔回答，直接挥动手中两米长的长枪，将顾乔那凝聚出身形的黑雾打散了。
黑雾想要重新粘合在一起，但是这一团黑雾中掺杂着太多的雷电之力，一条条雷光小蛇将黑雾们不断地分隔，打散，让它们失去了聚合的可能。
比顾乔想象中要更快的，他要死在墨衍的手里了。
勉强还维持着头部的黑雾显露出了几分狰狞的模样，他发出了一声声的谩骂，诅咒。
他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响，音色已经和当初的大不相同，听起来十分的怪异，再加上那浓浓的愤恨，已然如魔鬼一般不似人语，令人闻之脊背发凉。
不过他的谩骂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最后一丝黑气也被长枪绞没了。
被隔绝在外的下属们面色都有点灰败，宫主的死亡意味着万劫宫此次是真的有灭门之祸了。
墨衍杀了顾乔之后，并未理会这些人，直接在众人的眼中迈进空间裂隙离开了。
可惜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认为他们有了逃离的可能，就见一众道盟的人将他们围了上来。
道盟的人不如万劫宫的人多，但个个都是精锐强者，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手握着不少紫金丹，万劫宫之人的阴招对他们而言用处不大，而撇开烛龙之息带来的威胁，这些人的真正实力远不如正统修仙界的弟子。
墨衍来到了一个地下的密室，密室中有一只棺材，棺材中躺着一名少年，少年原本就像是一尊人偶一般，毫无生气，下一刻，少年的眉头皱起，眉间笼罩了一层阴郁之色。
在少年睁开眼，看到站在棺材旁神色冷然的墨衍时，他的瞳孔中浮现了惊骇之色。
“你……你怎么会……”
少年，也就是顾乔，此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恐惧。
他没想到，他都已经在墨衍的面前“魂飞魄散”了，墨衍还是会发现端倪，而且还来到了这处极为机密之地。
这个地方，除了他，本没有人知道的才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顾乔问：“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死的？”
“你说过，你不好杀。”比起顾乔的紧张，墨衍便十分淡定了，“你之前在圣地也展露过一次你的能力，朕并未小看你，便在你的神魂上做了一些手脚，在你‘重生’的那一刻，朕便能找到你。”
所以刚才，顾乔以为是自己在演戏骗墨衍，实则是两人互飙演技。
墨衍其实知道，那会儿其实还不是顾乔说遗言的时候呢，现在才是。
顾乔的脸色惨白，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墨衍在他的神魂上留下了印记，他就算再一次拼着九死一生，变成傻子的风险“重生”一次，恐怕依旧无法逃过墨衍的追杀。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勉强保持着现在的体面死去。
顾乔蓦然问：“她真的生了孩子吗？”
墨衍微微点头，并道：“是双生子。”
“……她竟真的愿意为你生孩子？”顾乔再度问道。
他以为，像叶清黎这样的女子，是不会那么轻易地为人生儿育女的，除了强者的骄傲之外，还有就是，哪怕再强大的女修，在生育的时候，依然有死亡的危险。
不管是凡人女子还是强大的修仙者，都不能保证生育的绝对安全。
叶清黎却敢为了墨衍承担这样的风险？
她竟爱他如此，甚至不顾圣地，不顾这天下了吗？
顾乔十分不解，不解的同时还藏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如此在乎这些，并非他对叶清黎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一种基于对墨衍嫉妒而产生的挫败感。
他其他地方比不过墨衍，在他自得的女人这一块，他竟输了一个彻底。
叶清黎看不上他，耍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但是叶清黎对墨衍，却情深义重。
这种对比是让他最为不甘的，最无法释怀的。
凭什么？
凭什么墨衍处处都能得到最好的，处处都比他强？
墨衍没有回答顾乔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去解释。
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与他的妻子相爱，所以一切都顺理成章不是吗？
墨衍已经看够了顾乔愤怒怨恨，嫉妒不甘的嘴脸，直接送他上路了。
这一次，顾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瞪大着眼睛凝视着墨衍，在意识消散之前，他的眼中都还保留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到头来，他还是如当初目睹父亲死亡时所幻想的场景一样，他也死在了墨衍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