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仅剩的七八千人已经来到了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两千多把弓弩只这一轮射击,便消耗了城内一成的箭矢储备。
数不清的箭矢如洄游的鱼苗一样,密集而迅速,不论前面是什么,它们只管如蛮牛一般冲撞,齐唰唰地砸下去。
“勇士们,举盾!”
脱脱云早就见识过了新式弩箭的威力,自然明白大军已经进入了射程之内,在箭矢飞来的前一刻,他们齐齐举起了圆盾。
圆盾群挡住了大部分的箭,但禁不住箭雨密集,总会有漏网之鱼,这一轮下来,不过只死伤了几百人而已。
脱脱云手握弯刀,横在身前,如割韭菜般将圆盾上的箭,从箭头处齐齐砍断,原本如刺猬的圆盾,此刻只剩嵌入的箭头。
“勇士们,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城楼就在眼前,脱脱云止不住地高呼。
就在弓弩组安上新箭矢的间隙,蛮人们又向前冲了几十步。
“倏——”
这破空声不是弩箭发出的,而是城墙上的魁梧汉子,用蛮力拉硬弓发出的声响。
“咻——”
弓弩组第二波射击也已到来,近三千支箭,分成两段,一前一后如暴雨般坠入蛮人军阵中。
“姜佩?”
脱脱云看着城墙上,如春风拂面般的年轻俊美之人,不禁喃喃着。
“这些损招都是你发明的吧?该死!我脱脱云定要砍下你的头颅,当尿壶用。”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蛮人已经靠近城墙,这个角度再放箭已经毫无意义。
梯子也已经一排排靠在城墙上,这次。他们把阿里朵踩过的坑全都踩了一遍。
姜佩指挥着人向下扔着石头木料,那些圆盾根本挡不住这么猛烈的进攻。
他们如砸地鼠般,被一列一列地砸下去。凭借人数产生的优势,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快要爬上城墙时。
姜佩故伎重施,用竹子将这些梯子顶了下去。
脱脱云彻底傻了眼,他们来的时候可根本没有想到会用上工程车,所以这一万人,此刻完全没了攻上城墙的装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犹豫地回头望了望魏先生,又抬眼看了看城墙,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响起。
“勇士们,举起圆盾撤退,别他娘的被箭矢射中了。”
脱脱云嘴角上扬,看来魏先生也明白前线难破啊。
“哒哒哒——”
逃跑的马蹄声,竟比来进攻时更有力量,更有节奏,所有人都有着劫后余生时的喜悦。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姜佩弄的这种东西太过阴险狡诈,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北蛮中军大帐,
魏先生早已在门口等候,脱脱云的马儿还没有彻底站住,他便翻身下马,借着惯性踉跄地扑到魏先生的身前。
他单膝下跪,双手握拳,低头沉沉说:
“魏先生,末将没能拿下郡城,给您丢人了,请先生责罚。”
与脱脱云不同,魏先生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想来阿里朵也是遇到了姜佩这个高人,才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脱脱云,你且起来,这次失利错不在你。你在遇到突发事情时处置得当,摸清了敌人的套路,老夫还要奖励你呢。”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后,再大举进攻。”
一个时辰,给了魏先生足够的思考时间。也给了姜佩充足的应对时间。
郡城内,
姜佩抬眼看着远处休整的蛮人,细心吩咐刘将军:
“刘将军,想必蛮人要用攻城车了,咱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呆板地守城,是时候执行昨晚本官跟你说的另一个计划了。”
刘将军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地大喊:“遵命!”
姜佩微微笑着,他早已算好日子,今天就是朝廷援兵来的那一天。而他则将梅开二度,再一次使用空城计!
偌大的郡城之内已经见不到一个百姓,三千名弓弩手隐藏在各个建筑之中。剩下的三千人则伫立在南门,防止蛮人突破这最后的关卡。
蛮人骑兵擅长在空地大战,几个迂回突刺之下,大康人的阵型便会土崩瓦解。
更别说郡城之内只有两千骑兵,其他全是步卒,不仅出门对垒打不过,就是守城也守不了多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巷战。
城墙之上自然如剑谷关一般被清空。
郡城外,
魏先生已经披上薄薄的盔甲,他并非要亲自上阵,而是要以身作则,给士兵做出榜样。这个年纪,哪怕上了战场也是拖后腿。
他昂首挺胸地坐于马上,斜后方跟着的是自己的儿子,魏连已。
魏先生他对着一侧的脱脱云点了点头,脱脱云会心一笑,拽着马儿向前走了两步,高呼:
“勇士们,跟着我脱脱云一起,杀进郡城,这次你们抢到的财物统统不用上交!女人随便享用!”
“呜呼——”
几万人发出狼嚎般的叫声,渗人的音浪传至几里外,连姜佩都起了些鸡皮疙瘩。
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行,所过之处,无不化为泥水。
这次他们用奴隶打头阵,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搬开了挡路的大康刺猬。
在皮鞭的鞭笞下,那些瘦骨嶙峋,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跳下陷坑,为大军铺路。
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两道关卡。
“魏先生果然聪慧!”
三公主敖云在中军默默夸赞着。
可不知为何,大军突地停了下来,敖云细细望去,那城墙之上哪还有守军?
正中央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不过是一个衣袂飘飘的美男子,他拿着狼毫,正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此人便是魏先生说的姜佩吧?观其相貌出众,不知有几分真才实学?”
敖云喃喃道。
视线斜移,在那男子身旁,一身着雪白色大袄的女子侧身而坐。
她那葱葱玉手正拿着黑色的东西,在一块盘子上来回转动,想必是在为姜公子磨墨。
二人潇洒地立于天地间,敌军兵临城下而不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城门竟然还开着,这也太诡异了吧?我去告诉魏先生,不可莽撞攻城,先细细研究一番在说!”
“遵命!”
城门下,
魏先生已经前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姜佩,你以为老夫还会上钩吗?同一个鱼饵,可不能钓上同一条鱼啊!哈…”
他的视线下移,眼前的一幕,令他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