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告别东域，掐指一算，下一站的点是中土。
如今中都依旧对修士不可见，修士路过曾经繁华的中都内外城，只能看见大片的荒土。
一支军队行在沙漠与荒土之间。
身穿白银盔甲的将军正坐在一匹玄马之上，红缨长枪在手，威风凛凛，杀意外放。
突然有士兵火急火燎的跑到他的马下，“将军！有两位仙人拦住了归路！”
李涯攥紧了长枪，厉声道“在哪？”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仙君老爷”敢过来他这里找事。
他也是修士，他怕谁？
李涯一手撑马背，利落的下马向士兵来报的方向走去。
入目，一袭青衣，一身红袍。
他心中的怒意转瞬消逝，收敛了杀气，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有没有哪处黑了。
江素听脚步声，察觉到他来了，“李涯？”
李涯兴高采烈的跑到青衣少女身边，一把将她抱起，“素素你来看我啦！”说着，他又将小医修转了几个圈。
“可以了……可以了咳咳！”
李涯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谁家转圈圈转的和地面平行啊？！！
“放我下来吧！”
李涯听话，立刻笑吟吟的稳住身形将江素放在地上，声音柔和“素素今天怎么来找我啦，有什么事吗？”
江素理了理衣服，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和你告个别。对了……”
她突然一顿，认真道“你有修为了，你也换了石心？”
李涯心弦一紧，顿了顿，坦然道“嗯，我换了石心。”
江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行，我还以为到你这里就要换一句话了。”
“多保重，有机会帮我打你弟一顿，扯段头发或者掰他一颗牙，我记恨他很久了。”
南域的鼠疫就是因为这个皇帝李灿的一己私欲，数不清有多少凡人死在其中。
无论有没有天道化身的楚临的参与……都是与他逃不开干系。
李涯笑了笑，温声应到“好。”
言罢，他竟也低头将手伸进盔甲里翻找着什么。
他握走到江素的身后，摆弄她如今用绾青丝系的头发。
李涯手艺极好，他将一柄纯玉的碧绿竹簪插在她的头上，轻轻挽了部分的发，灵气又精致。
“素素，这次换我来为你挽发。”
江素喉咙轻动。
“嗯。”
“李涯，我们上界见。”
……
“最后去哪里？”
方折用大红衣袖护着小医修，两人一同立于一把残刀之上，飞于山海之间。
江素几乎没有犹豫，温声道“南域。”
她想去的，只有这一处了。
两人落在十方门的山脚下。
她从储物袋里取了些丹药，哗啦哗啦的倒在地上，有的瓶瓶罐罐并没有打开。她等来了那只山脚的黑獒“大黄”。
“大黄，你来啦？”少女笑吟吟的轻抚着这只容貌过于悚人的狗狗，亲手为它吃了不少丹药。
红衣修士就在一旁看着她，黔默不语。
“大黄，我可能要走了，你再也看不到我喽，怕你之后吃不起饭，我就多给你留了些丹药。”
她拍了拍地上的瓶子。
江素细细叮嘱“你等会把它们藏起来，唯恐有人贪心对你图谋不轨。你往山上跑，我给你加缕神识，起码能保护你一两次。”
“对了！”
少女突然想到什么，笑语晏晏的指着不远处的方折，“大黄，看到他没，有事你找他！你跟他混，没人敢伤害你！”
方折配合的“嗯”了一声。
黑色大獒轻抬眼皮，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这个大红人，轻声呜咽，又蹭了蹭江素的脚边。
“好好好，知道你不怕事，但是大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上界见到你，所以你也要好好修炼呀！”
江素最后拍了拍它的头，招手向方折，两人往山上行。
少女絮絮叨叨，极为放松的说个不停。
“也不知道这次带你上去，还用不用再叩山门了……”
“等会我要回去把我爹的书还有宝贝打包带走，还有我养的几盆灵植，诶，要不我给你留一个？那不如就不带走了，给你们留着当个念想……”
“应该也不用留，大家可能也不会怎么想我，都是修士，见惯了生离死别……”
方折突然开口，“会，留给我。”
“嗯？”
江素怔了怔，回过身扯着他的衣袖直接进山门。
“行，那就都给你。有一个冰娇花生了灵智，是我最喜欢的，你记得多陪陪它。”
“好。”
“我再给你些灵石丹药，我现在可有钱了，别回头我走了，你再受伤硬撑着，又或者吃不起饭四处流浪。”
“好。”
两人一路进了救苦峰的院子，江素大收特收，灵材宝贝医书，凡是好东西都拿了。
自己又没有传人，留给谁！？
她站在门口的大缸旁，对着明黄的小冰娇花轻声道“娇娇，看到这个人没？”
方折站到她旁边，垂着头看向水缸中的灵花。
“他叫方折，以后就是他照顾你了，不要怕麻烦他。”
“不是我不带你上去，是你有灵智嘛，本就是有天赋的花，我带你上去，你也没办法化形，没有自保能力，不如你等他一起，他厉害能护的住你。”
江素安慰了小冰娇几句，最终缓缓走出这间院子。
她转向剑峰的方向，沉默许久。
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走吧。”
“方折，我请你再吃个饭！这次我钱多的是，你我在饭馆子里随便吃！”
小少女拽着红衣修士的衣袖匆匆往山下跑，两人一路穿过树林，大街小巷，最后踏进镇中那家江素曾经要犹豫许久才会吃一顿的饭馆。
这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她凭感觉走到自己最常去的那张四方桌子。
她坐南位，他坐东位。
“小二！”
“诶呦，客官您可好久没来了啊！”店小二熟络的打着招呼，热情的为两人看茶倒水。
江素轻轻一笑，自在的应到“是有好久喽。”
她豪横的一拍桌子，“给我先来十盘鸭子！盐水鸭和烤鸭各来五个！”
“还有最近你们这新出的菜品，不管什么品质，只要好吃的都上一份！要灵气充足的！材料不好……哼哼！”
江素大袖一挥，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起码有百块上品灵石。
小二张大了嘴，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反应过来“诶呦，您等着啊！我让后厨先给您做！”
江素满意的抿了一口茶水，用手懒洋洋的拄着下巴。
远处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这次西域镇魔寺一事，所获机缘最大的势力，诸位恐怕一时想不到。幸而我们寻了人，高价买了新出炉的消息，咳咳，是咱们南域红枫镇十方仙山上的十方门！”
“这一次，咱们十方门的剑峰大师兄起初被传为魔修，最后诸位猜怎么着，他直接在镇魔寺以魔修身份破境飞升了！”
周围食客直接惊掉了下巴，议论纷纷。
“以魔修身份飞升？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谬了！”
“那可是十方门的剑修啊，还是剑峰的大师兄，怎么可能入魔呢，太扯了，不可能！”
“老朽大半生从未听过魔修可以飞升！这消息不可靠，不可靠！”
说书人也不闹，笑嘻嘻的继续讲，“诶呀，这不是最大的事情，诸位过段时间就能听说了其中具体的细节，不过这位修士他并没有登云梯，反而将其一剑斩断。”
“咳咳，他这一剑，乃为红颜，断天一线！红颜不飞升，他不登云梯！”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啊啊怎么可能！？？”
“我们剑修怎么会有红颜！！！假的！假的！”
江素闻之，唇角微微勾起。
她给自己夹了大块的鸭肉塞进嘴里，闷头吃了大半盘盐水鸭后，她突然放下筷子。
“方折。”
红衣修士动作一顿，手中的筷子被他攥的紧了几分。
“嗯？”
他猜到……这是终于轮到自己了。
“幸而与君相识，珍重。”
“你我……上界见。”
方折的眸中明暗交杂，向来沉稳的他，心绪也会因离别而掀起波浪。
他向来寡言，此刻却有千言万语想要再同她说，但话落在嘴边，又觉不合时宜。
分别不应添情，更教人愁伤，不如……再相逢。
他道“好。”
“上界见。”
江素缓缓走到大街上。
天空中遍布五彩祥云，其中金光闪烁，云梯伴着金光撒下，落在她的身前。
在众人震惊下，她手握盲杖，一步步登上云梯。
她听到
是沈云阳，是佟安，是刚从闭关的山洞中出来的顾尘同。
不知何时，有道女声突然离她越来越近。
江素终于在这时睁眼，蓦然回头，迎上那人惊讶又喜悦的一双眉目。
是宋婉儿。
宋婉儿和她一起登上了云梯。
江素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黑塔死而复生了。
她伸出自己掌心正闪烁着阵文的手，主动牵住宋婉儿。
两人一同前往上界。
——
白塔。
盘坐的黑衣剑修突然睁眼，看向身前漂浮的花。
她仿佛听到了有个小姑娘抱着医书和自己碎碎念道“地目花，可以看透历史长河，能让人重晓过去的事情。”
她低声喃喃“素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