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扶着舅母走到墓前，今天时间仓促，虽然地方已经够大了，但也只是挖了一座坟墓，若是柳夫人百年之后，怕是还要在旁边重新挖才行。
不过好在一旁的枫树已经砍掉，地方倒是足够了。
等所有事情都完成后，来送葬的人磕完头也都离开了、
只留下柳夫人母子和如意三人。
如意扶着舅母站在一旁，看着柳少元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表哥，你先起来我们回去吧。”如意忍不住开口，虽然知道舅舅不会故意吓唬自己，但是山上还有其他的坟，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柳少元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站起了身子。
回到府里，已经是深夜了。
舅母随丫鬟去更衣的功夫，如意这才发现表哥竟是光着脚的。
刚才的山路上石子多得很，他的脚早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如意看得触目惊心，在舅母发现之前拉着表哥去了偏厅。
唐九离知道她经常受伤，便塞了不少常用的药在她荷包里，刚好派上了用场。
如意命丫鬟去拿了鞋子过来，她拿着帕子沾了水轻轻在他脚上擦拭。
脚底下黑黢黢的，已经看不出脚原本的皮肤颜色。
“嘶。”饶是柳少元已经麻木了，还是被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如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是下手也轻柔了些：“你没鞋子穿怎么不知道说一声，哪有人就这样生生用脚去走山路的？”
若是舅母看到了只怕又要哭了。
加快受伤的速度，将他伤口中的小石子都挑出来，其中还有不少树枝泥土之类的，换了好几盆水，才总算擦干净了些。
然后抹上膏药用布仔细包裹好，再帮他把鞋子穿上。
“这药效果很好。”如意将怀里碧绿的小盒子递给了他，“表哥你拿回去自己涂，注意这几日伤口都不要碰水。”
柳少元口中道谢接了过来，他看着如意，“这几日多亏了你陪在我娘身边照顾她，如意，谢谢你。”
如意摇了摇头，若不是要分心照顾舅母，只怕自己心里也会更难过。
听到舅母那边传来动静，如意开门示意表哥一起过去。
柳夫人看到儿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满眼心疼地过来扶他：“你的脚怎么了？”
将柳少元扶到椅子上坐下，柳夫人示意如意也坐。
“你是怎么回来的？”刚一坐下，柳夫人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不是说一户只能回来一个人吗？”
柳少元下意识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虽然刚才已经简单梳洗过了，但他总觉得身上还是很脏。
“我是逃出来的。”
柳少元淡淡的一句话，惊得柳夫人站起身来。
“这几日四处都有传言，说是身上染病的人若是明知有病还四处走动，那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柳夫人心里极度不安，现在丈夫走了，她身上的责任也重了。
柳少元微微扬唇：“娘，不用担心，其实我根本没有得病。”
见如意猛地看过来，他继续说道：“爹本来身子就不好，我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便谎称我也生病了，不过是想跟着过去照顾爹罢了。”
“只是没想到我这么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爹死在我面前。”
生怕儿子再想不开，柳夫人急忙道：“不怪你，要怪就怪冯千沥这个贼人太恶毒，元儿，娘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儿。”
她想起刚刚儿子似乎说过要去为他爹报仇，她不敢想若是儿子再出点什么事儿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对啊表哥。”如意不忍见舅母再度伤心，连忙劝道，“冯家父子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早晚得偿命，我们只需要耐心等着就行了。”
柳少元这一路从郊外山上走回来也听说了不少，闻言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如意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又挤出一副笑脸：“娘，表妹，你们放心吧，就算是为了爹爹我也会撑起这个家的。”
听到他保证，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的连轴转已经让她疲惫不堪，放松下来后脸上就露出疲态。
如意连忙起身将柳少元“撵”了出去，“表哥这几日估计累坏了吧，赶紧回屋去休息一下，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首先便是要把柳夫人送回山上。
其实，只怕是东厂要上门，又是一堆事儿。
柳少元顺从地起身，朝着母亲深深一躬，然后退了出去。
如意扶着舅母起身：“今晚我陪着你睡吧。”
柳夫人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自己，也不想拒了她的好意，便点头同意了。
拆了头发脱去外衣，如意躺在舅母外侧，刚闭上眼就听到一阵隐忍的抽泣声。
如意只得又起身点燃了蜡烛，她转身看着舅母：“您怎么了？”
“如意，你说你舅舅一个人睡在山上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柳夫人平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盯着床顶看，似乎在想象丈夫此时的状态。
如意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谁知她自己突然又笑了：“你舅舅已经死了，他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笑着笑着又翻身在枕头上大哭了起来。
这个家里，这间屋子，这张床上，无论走到哪里都全是他，让她怎能不想？
如意轻抚舅母后背，轻声哄着，“舅母，您昨天已经一夜未眠，今日若是还不睡只怕身子会撑不住的。”
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怕她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致，但是脑子却不肯停下来。
时间长了只怕整个人都会崩溃。
如意想了想，起身穿上外衣推开门，吩咐了守夜的丫鬟几句话又关上门回到床前。
不一会儿，丫鬟敲门进来，端着一碗汤药递给如意。
如意接过来，“舅母，这是安神的药，你喝了好睡觉。”
其实柳夫人心里何尝不想睡觉。
她想，比谁都想。
可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不停闪过丈夫的脸，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几十年时光中的点点滴滴。
她控制不了自己。
接过汤药，柳夫人一口给自己灌了进去，看得如意瞪大眼睛。
这药她喝过，味道苦得很，不过效果却是很好。
柳夫人喝完后不一会儿便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如意松了一口气，现在舅母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