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五品大圆满

海底的某个地缝中。

昏迷中的江云尘和赵一粟被苍稷小心地守护着,藏身在海底一隅。

这里静谧且黑暗,除了偶尔路过的海底生物,什么也看不见,隔绝了一切的消息,也隔绝了两个人身上惊天的火焰。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苍稷抬起眼皮,望向地缝中,那里依旧透出不灭的火光。

光点和热气不时把一些懵懂的游鱼吸引过来,苍稷甩甩尾巴将这些东西赶走,龙眼不无焦虑地望向那两人。

天火真的不会把人烤熟吗?

已经烧了很久很久,就算烤熟了,也早该烤熟了吧……

苍稷感受到主人微弱但一直存在的生机,用非常简单的逻辑推断着——既然过了这么久还没死,那火焰大概就伤不到主人,反会被他所用。

算了,再等等。

这龙心大的,也没谁了。

苍稷靠近了点,重新把两个人看护好,尾巴蜷缩在四周,像在看护两颗“龙蛋”。

昏迷中的赵一粟和江云尘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烈火的煎熬,浑身细胞都要融化了一般。

天火浓郁的气息在两人的筋脉中游走着,换成一般修士,没有七寸宽的灵海,没有绝顶坚韧的经脉,想要承受天火淬体的过程,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这两人痛归痛,但在这痛苦中,天火的力量也源源不断被他们汲取着。

火焰能在海底而坚持不灭,可见其上附带的力量之旺盛。

火焰一遍一遍地游走,每走完一回,让两人受完一遭罪,就有一段更加坚韧的骨骼在体内重塑。

受了重伤的灵海也在火焰的交织下重新长出了皮肉。

不同的是,赵一粟的灵海中只剩下半颗内丹。

内丹残破,影响了元神的稳固,是江云尘的元神在昏迷中还不忘抱着她的,这才让赵一粟的元神免于溃散。

另外正在变化的,还有赵一粟体内的满月刀和火信鹟。

满月刀的手柄底部出现了一轮弯月,这弯月的痕迹与赵一粟眉心若隐若现的弯月相互呼应着。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弯月的弧度比第一次出现时浅了些,像一轮月亮正在走着从缺到圆的过程,逐渐饱满起来。

火信鹟伤得很重,那日作战是赵一粟化了半颗内丹给它,而它是带着内丹浴火自焚,要与三足金乌同归于尽的。

事实证明它做到了,三足金乌毫无防备,被它直直冲撞了腹部,那里是最脆弱的地方,被爆炸烧得干净。

可火信鹟自己却没死,八品的岿磐法器在爆炸中碎得了无痕迹,被法器护在其中的生命都侥幸留下了一口气。现在火信鹟正缩在赵一粟的灵海内,和她一起经受着天火的淬炼。

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着,最早醒来的是江云尘。

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花了半分钟辨认自己的处境。

体内灵力充盈,天火不仅淬炼了他的骨头,还为他修补了七寸宽的灵海,并在灵海中盛满了火系灵力。

若不是他与赵一粟命格相通,以他纯天雷的灵根属性,恐怕无福消受这种纯度的天火。

实际上赵一粟也是,她本是火系修士,但五品的根基远远消化不掉这么浓郁的天火,是因为修了江云尘的雷灵力,而雷火原本就属于天火,这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在江云尘抖动眼皮的时候,一直安静趴在旁边的苍稷就狂喜着游了过来,尽管它已经在努力控制情绪了,可尾巴还是不由自主地快速甩动着,在海底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漩涡。

江云尘抬手想拨开这股乱流,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被赵一粟的扣着。

她在昏迷中也非常用力,以至于皮肤上的那片淤青透过她指缝压住的地方明显地裸露着。

江云尘从天火的包围中盘膝坐起,保持着一手任由她拽住的姿势,用神识审视了一下赵一粟的情况。

昏迷中的女修双目紧闭,并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当江云尘把神识探进去时,她痛苦紧蹙的眉间似乎微微舒展了些,手里握着江云尘的力道也变轻了。

这细微的变化没逃过江云尘的眼睛,他控制着神识来到了赵一粟的灵海内,一边安抚着她的元神,一边看向了那仅剩的半颗内丹。

眼里压着很复杂的情愫。

这位天生灵体,屡次修上九品的大修,他理所当然地睥睨天下,理所当然地目中无人,甚至理所当然地狂妄自大。

他曾踏遍六界四海,他得承认自己最初确实没把一个魔修岛放在眼中,哪怕那个岛上有七品魔修;

哪怕这个七品魔修出人预料地越级晋升成功了,哪怕他已经被魔修围堵到九死一生的境地,哪怕他在最后关头不得不计划爆掉自己的内丹,亲手毁掉这具修炼了数万年的天生灵体;

他也没有恐惧和后悔。

可他也要承认,当看见赵一粟浑身浴血被苍稷接到海上,他想抓紧她都没有下手的地方时;

当赵一粟捂住了他的内丹,拉他坠海时,那种决绝的语气和眼神……让他感到了惧怕。

这惧怕来源于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

除了恐惧,还有后悔,还有亏欠。

这些都是江云尘从未经历过的情感,让他有些陌生的茫然。

他这一生的经历看似复杂,实则简单,朋友几乎没有,亲人只有一师。

天生灵体让他傲视苍生,可也让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浅淡得可怜,连寻常修士晋升需要经历的心结磨难,得益于这具天生灵体,他都直接免了。

现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赵一粟,一个跟他命格相连,让他绝对信任的修士。

一个让他和这片修仙大陆隐秘地编织出了新羁绊的人。

他早就开始改变,只是他自己还未察觉。

他的视线久久落在这半颗内丹上。

他想他自己明明是应该觉得亏欠的,可在这苦涩的亏欠里,他卑劣地尝到了一点点的甜。

他感觉自己穿行六界不留痕迹的灵魂,被一棵从地缝里挣扎冒头的野草抓住了。

而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