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静才知道,宋一成与孟庆红有些渊源。当时他才来矿山当老师,教的就是孟庆红儿子那个班。那男孩调皮得很,总是惹事,经常请家长。
结果没教多久,那孩子就不来上学了,一问才知道,孟庆红出事了。
“希望快点把他找回来。”宋一成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雷刚交代的是,当时他以两千元的价,把他卖给了市里一个姓田的生意人,再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现在警方正在查这个人,希望尽快有消息吧。”
许静听了这些事后,回到家后对赵晓云说:“你们这个宋老师啊,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他挺奇怪的。”赵晓云不以为然:“一个大学生跑到这个破地方来,感觉怪怪的,听说他家里是省城的,是干部家庭。”
这个时代的干部家庭,都是外人眼里门槛很高的那种,许静这么一听,也觉得他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快三十了还不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别人都说他脑子有问题。”赵晓云神秘兮兮地说。
许静倒觉得没什么,三十岁不结婚在自己那个时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婚姻本来也是爱情的坟墓,不婚不育那才保平安呢。
这事之后的第三天,孟庆红的父母回了县城老家。临走时,他们去了她生前工作过的地方看了好久,还去了雷家那栋房子站了很久。但他们只是看着,根本没有勇气踏步其中。
许静把他们一直送到了矿山车站,记下了他们的地址,说自己还会去看他们。
望着两个老人苍老佝偻的背影,许静心里悸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家。
这个家……如今是她和大姨妈妈和小舅赖以生存的全部了。此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要好好想一想之后的动向了。
许静这几天,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情绪里。她代替外婆回到了1989年,拯救了大姨妈妈小舅的命运,可是她自己呢?
原来的外婆在这个时空已经死了,自己代替她活了下来,是不是没有机会再回到从前的轨道了?
若是她回来,是不是外婆也还能回呢?
许静百思不得其解,她尝试过很多种回到从前的方式。比如在第一次醒来时的食堂大礼堂徘徊,比如在同时的时间段站在篮球场对着天默念,都一点效果也没有。
后来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之所以不成功,是不是因为没有做到位?所以她悄悄去了趟雷家……
此时的雷家早就成了荒宅。本来这里就是即将拆迁的危房,以前就只有几户人家,雷家出事后,大家都陆续搬走了,所以根本没人了。
许静很容易就打开了那房门,满地的杂物垃圾,陈旧的气味都令人窒息。许静径直去了卧室,翻找着衣柜里的旧衣服。
她从角落里找到了那身令人厌恶的婚服,这是自己穿来第一天的服装,或许,这就是自己回去的契机。
许静用口袋把它装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雷家,这个阴暗霉烂的烂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她回忆第一天穿来时的情景,那一天是周五晚上八点,她穿着婚服出现在食堂旁的小房间里,尽头的墙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正好,明天就是周五了。
第二天,许静做足了一切的准备工作。晚饭后,她找了个借口说去看宋巧,悄悄拎着一只布袋子出了门。
一路上,她紧张兮兮,生怕被人给撞见。但是1989年的矿山里,娱乐生活相对贫瘠,除了篮球场和职工俱乐部,其他地方也没多少人。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了,天夜渐暗,食堂早就关门了,但是厨房后,还能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人还在忙碌。
许静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驾轻就熟地拐到了食堂大厅,里面黑灯瞎火的,只能凭形状看出若干张圆形的大桌子。
她悄无声息走进那间屋子,里面黑黢黢的,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弥漫过来。她迅速躲进去关紧门,忍着恶心摸出袋子里的婚服换上,头花戴上。
因为是二婚,没资格穿大红,所以就是一条玫瑰红的纱料的裙子,做工很勉强,材料也很寻常,可见雷刚对外婆也没有太上心过。头花就更潦草了,商店最便宜的那种。
许静穿戴好后,下意识望向镜子,这里很晚看不太清,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直到能看清镜中的自己。
此时只差五分就到八点了,许静默默地站着,幻想身后出现什么,发生一些变化。
但最终,并没有想象的事情发生,许静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到门口,伸手拽住把手,握住的一瞬间,死去的记忆又回来了。
那时自己站在屋里,心惊胆战地拉开房门,看到了一桌摆得满满的饭菜。而现在……那时仍然只有十几张空空的桌子。
正当她觉得失望时,一道光亮忽然从门口照射进来,随之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谁在里面?”
许静吓了一跳,因为走进食堂的人是宋老师。如果是平时遇见就算了,但自己现在这副打扮不太好解释呀。
“姐,你怎么……”宋一成明显懵圈了:“怎么穿这个?而且这么晚了……”
许静语速极快:“我不是缅怀什么,我是做噩梦了,让我穿上这个按原来的时间点来食堂,说这样才会消除霉气。”
宋一成更懵了,但礼貌地哦了一声。
“我马上去换了,你别嚷,一会儿来人了就不好了。”许静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等她重新换好衣服再出来时,宋一成还在那里,他晃了晃手里的电筒:“走吧姐,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气氛很沉默,许静尴尬地不想说话,宋一成也若有所思。
许久后,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你为什么会来?”
“你最近总是做噩梦吗?”
两人尴尬的对视笑了笑。许静伸出手示意:“你先说……”
宋一成点头:“我有支钢笔不见了,想着是不是晚上吃饭时落食堂了,所以跑来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