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尖着大嗓门：“苏大强，你给我出来！出来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闺女不送出去了？”
苏老太一脚踹掉地上喂鸭子的半个破盆子。又推掉走廊上放着的洗脸架。
带着哭腔：“我个老婆子还不是希望你们家能减轻点负担，千挑万选着给你相了个刘老头这样的家庭，人家没儿没女的，铁定能把小崽子当亲生的养，你们又是考虑的啥？”
“女娃娃养那么多，到头来还不是全嫁出去，有几个还是苏家的？”
“现在能省就省下来，以后这些可全都是我大孙子的，别全败在丫头片子身上！”
她嘴里的大孙子，就是二房家的儿子。
苏大强从后屋走出来。他正给大兔子和产下的小兔崽子搭个新窝。听到母亲指桑骂槐的话，越说越难听。
黑着脸压低声音劝道：“妈，你这是作甚？那是我自己的孩子，哪里舍得送出去。再说了，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不怕养不起孩子......”
苏老太倒吊着一双三角眼冷哼：“苏大强，你爹走的时候，可跟我说了，你虽不是我亲儿子，但到该有人出主意时，我还是你们老苏家的主心骨。家里就是多养一只畜生都是我说了算，更不要说这是多养一个丫头片子了！”
在她看来，养一个丫头片子真还不如养一只畜生管用。
苏老太的一番话说得苏大强哭笑不得。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妈，我现在不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爹了，这点主意还不能归我自己拿？而且我们都已经分了家，自立门户，你还要管天管地作甚嘛？”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号啕起来：“好啊，你个不孝子，我要去地下告诉你爹，你苏大强就是这么对待你老娘的！”
边哭还边抱着院子里的一株枇杷树要撞上去。
她没想到，自打苏大强生下这个小老三后，家里的事是一件接一件的不受她控制了。
井里的鱼只有苏二梅捞得起来，还越捞越多，最后也吃不完，苏大强还把门前的一块地挖成了鱼塘，将鱼放进去养起来。
连突然性情大变都敢当面怼人的苏一兰，走在路上都能捡回怀着孕的兔妈妈。而且已经连续捡三只了。每胎都产下十几只小兔子，好好喂养，三四十只兔子，那也是不少的钱。
眼下就是原本最敦厚老实的苏大强也对自己冷眼相对，前几天还对两个弟弟老二老三破口教训。
早些时候大家都差不多的穷，倒也风平浪静。现在突然就不平衡了，这天平还是往非亲生的苏大强家倾斜。
苏老太哪会轻易罢休，她今天就是要把天平给它硬掰过来！
“妈，你这么急着要把小囡囡送走，是因为你收了刘老头的好处吧？”一声冷峻的声音从厢房传出。
接着就是李玉凤黑着脸，抱着苏杉跨过门槛出来。
苏老太刚才又哭又撞树一番闹腾后，坐在地上，抹了把泪，看向她。奇了怪了，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媳妇这几天也像吃了火药一样，居然敢抬眼皮子瞪自己了。
“你这妇人，说的什么话，我收到好处作甚。我这都是为了你们一家子的好，多一张嘴就要多吃掉多少的粮食！”
苏杉这两辈子最烦别人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明目张胆地劫掠。
她在母亲的怀里打了个饱嗝，把小脸憋得通红，铆足了劲，对着苏老太来了一记“臭屎炮弹”。
谁让自己刚洗过澡屁屁上啥也没包呢。
苏老太盘腿坐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开。硬生生被淋了一脑袋的稀屎。
李玉凤看了眼自己乖女儿干的“好事”，心里一阵痛快。脸上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反问老太太。
“妈，我今天去河边洗衣服都听人家说了，刘老头给了你十块钱，让你把囡囡送过去。你这是缺德到要卖孙女为生了吧？”
苏老太太正对一身的污秽嫌弃不止，又被儿媳妇这样怼，满心的不痛快，扑上来就要抢。
老太太虽五十多岁的身子骨，但骨架比李玉凤还要大。
李玉凤也没料到老太太还能来硬抢这招。没闪过去，又怕压到女儿，只得先松了手。
老太太抢了襁褓在手上，胜券在握，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苏大强拖了把耙子在手上。“妈，你这是在犯罪！”
“呵，犯罪？你就尽管忽悠我这个老太婆吧！一个超生的，人家计生队没来罚款就算你幸运了，我这是大义灭亲，以身作则！”苏老太轻蔑地笑完以胜利者姿势拔腿就走。
“囡囡的大名叫苏杉，昨天我已经交了罚款，给她上了户口了。你现在把一个有户口的孩子强抢了给别人，这不是拐卖人口的犯罪是什么？”苏大强从口袋里摸出户口本打开，拿到老太太面前晃了晃。
苏老太不识字，但见儿子这么笃定，心里也没了底。他哪里来的钱交罚款，要知道那可是几百块钱啊，一个穷的响叮当的家里能有这个钱？
正站在院门口进出不得的一瞬间，李玉凤已经将孩子抢回怀里，闪得远远的。
苏老太跺着脚懊恼，还要再开骂。
一个头戴破斗笠的老头子出现在门口。
苏老太长吁了口气，像见到救星一样上前：“老刘，你快来，那个娃娃就是你的，现在他们不给了，你自己去要！”
苏杉卧在母亲的怀里都恨不得翻身起来抽老太婆几大嘴巴子。
上一世自己在苏家待的时间不多，并不知道自己悲惨的一生是这个狠心的老太太起头造成的。工作后，对这个奶奶还是相当的孝顺，过年过节也都包红包，买吃的喝的回来看她。
现在想来，她当年面对自己时眼神闪烁，态度冰冷，并不是因为长辈的威严，而是对自己所做孽事的心虚。
刘老头向来以不讲理闻名附近几个村子。他把斗笠一摘，上来就要抢孩子。“我钱都已经给了，这货就是我的了！”
农村的老文盲，全靠一个蛮横走天下。
苏大强眼神示意李玉凤把孩子抱进屋，自己扛着耙子拦在前面。
“老刘，现在是什么社会，还有抢孩子的事？你也不怕被抓进去吃牢饭？”李玉凤护着苏杉，叱责道。
“我怕啥，孤家寡人的，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只知道，钱，我已经花了，货，那就必须是我的！”刘老头梗着脖子叫嚣着要推开苏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