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白不知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从被扔进牢房开始,她的意识就经常断片。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离开了阴暗的牢房。
她惊讶地张望四周,发现床榻边缘全部装饰着红木雕花,头顶也不再是黑洞洞的水泥天花板,而是结实的木质房梁。
房间的其他家具也都雕刻着精细的龙纹,桌上的茶壶有些做旧,看上去像是古董。
要不是半空中吊着一根现代化的输液管,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苏悦白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小心翼翼感受着针尖的位置,却发现行动被限制,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心里一惊,脑海中马上闪现自己双手被麻绳束缚的画面。
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所谓的“麻绳”竟然是一双修长骨感的手,正紧紧握着她。
手的主人弓着背,弯成虾米,疲惫地缩在床边,看样子是睡着了。
她一瞬间忘记了针尖的恐惧,从指节传递来的热流顺着血管遍布全身,温暖到眼眶发酸。
林敬远动了动眉毛,似乎睡的并不安稳,感受到手中有动静,就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白......”他一顿,马上改口道:“苏悦白。”
“叫白月就行。”她侧过头,盯着房梁发呆,木讷道:“我身上流的本来也不是苏家的血,如果随母姓,可能就该叫‘白月’。”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改名?”林敬远好奇问,贴心地将靠枕垫在她背后。
“也没人要求我改......”这话倒是把她问住了。
父亲那样憎恨她,恨得两次起了杀心,竟然从没提出过将她从苏家除名。
难道宁愿让她身为苏家人去死,也不愿意改姓放她一条生路?
苏悦白恍惚记得,之前被哥哥罚跪的时候,似乎听到父亲在帮忙求情,这让她又燃起触碰禁忌的念头。
她甚至想着,如果再接触一次,父亲还是要杀她,就彻底断了念想,这辈子都不再奢望。
可第三次,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哥哥已经对她起了杀意,她这颗龟裂的棋子,虽然还在棋盘上厮杀,但随时都可能被替换淘汰。
她摇了摇头,企图甩掉不切实际的念想。
“怎么?还难受吗?”
林敬远手掌放上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对比了下自己的温度,安心道:
“应该没事了,我看你退烧了才敢睡的。”
苏悦白捂住他的手,从额头移到胸膛,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她鼻尖微酸,看到愈发消瘦的身体,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将所有养分供给他使用。
“白月?”林敬远被扯着胳膊,又不敢反抗,只能顺势靠在她身边。
房间很暖,睡衣很薄,两人离得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逐渐升高的体温。
林敬远弯下腰,慢慢靠近,头对头抵上,低声问:
“难道我也发烧了?”
还没等回应,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两人同时警惕地挺起上半身。
黎老推门而入,用折扇越过肩膀轻轻敲打着后背,看到这一幕,轻笑一声。
“呦,打扰你们了?”
“爷爷!”林敬远赶忙抽回手,起身去搀扶。
黎老用扇子拨开他,嫌弃道:“诶诶诶,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扶着走。”
身后依然跟着保镖,但被提前嘱咐过,守在门边没有进来。
房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小姑娘,醒了?”黎老慢慢走近,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压迫感十足。
她猛地一抖,这才发现下床的路被堵死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谢谢黎老先生不杀之恩。”苏悦白低头谢道,虽然早就看淡生死,但......
她抬头偷偷瞟了眼林敬远,眼眸一闪,觉得还好活下来了。
黎老全部看在眼里,爽朗笑道:“我可不想棒打鸳鸯,只要你是苏家女儿,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行。”
林敬远“腾”地一下红了脸,结巴道:“爷爷...我...我配不上她......”
“胡说!”黎老一扇子抽在他身后,嗔怒道:“你记住!向来都只有别人配不上黎家的份!”
苏悦白头垂得更低,紧紧抿着唇,心脏像浸入冰水中,冷得刺骨。
她确实配不上林敬远,即使人生的前十几年,她过着富家小姐的生活,而他,只是街头卖画的“小混混”。
但血缘的纽带不可忽视,她怎么敢去觊觎黎家的血脉?
“小姑娘。”黎老转身,将视线重新放到苏悦白身上。
“我既然能让阿宇入赘黄家,自然也能让阿远下娶你。”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前提是,你真的是苏家人。”
“我......”苏悦白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就是说不出。
这可能是她离林敬远最近的一次,如果否认,他们就彻底没有接触的机会了。
但事实就摆在那里,即使她不说,黎家那么大的势力,查出真相也是早晚的事。
“我和父...我和苏国良,没有血缘关系......”她松开紧咬的牙关,说出残酷的事实。
一但打开话匣子,再开口就容易得多,十几年的遭遇娓娓道来。
命运的红线掌握在黎家手中,是生是死,全凭对方判断。
黎老听得很认真,不时叹口气,却从没有打断过她。
林敬远本就心疼她的遭遇,再听到这悲惨的身世,哭得泪流满面,被黎老瞪了几眼,才缩到帷幕后偷偷抖肩膀。
“苏家那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听完,黎老将扇子一合,重重敲在床上。
苏悦白也认同,但于她来讲,哥哥毕竟救过她两次,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苏乘风,早在十二岁那年,她就已经尸沉大海了。
“你说的这些,我会私底下调查核实。”
黎老换了个坐姿,突然弯下身子,低声威胁:
“你都对黎家做过什么事,也全部说出来。”
强烈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苏悦白从靠垫滑落到枕头上,几乎忘记呼吸。
自从她在餐厅坐立不安,循着声音主动去找林敬远的那一刻,可能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实话实说,但害怕被灭口,故意隐瞒了可以让黎家毁灭的秘密。
毕竟任务主要不是由她完成的,她也确实不知道潜伏在黎文斌身边的奸细是谁,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给黎家提供一个排查的思路。
“方家竟然也牵扯进来了?”黎老直起身,眉头皱得更紧,可见方家势力远在苏家之上。
“方安看上去挺单纯的,在此之前也没接触过家族大事,应该暂时构不成威胁。”苏悦白认真分析道。
方安的心思几乎都在哥哥身上,哪里有闲心去发展家族事业,方家主要掌权的,还是上面那些老人。
黎老明显不放心,自言自语道:“没有自己的想法才最可怕。”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方安就是个谁都能操控的傀儡,由方家的上位者和哥哥同时掌控着线绳。
更何况,哥哥一直在暗中铲除障碍,他手中的控制线只会越来越多。
苏悦白并不清楚黎家和宋家为何会成为哥哥的眼中钉,她没有权利知道原由,也不敢去问。
她只知道,只有好好完成任务,才能免于身体上的责罚,才能活得更长久。
林敬远哭够了,又摸回到床边,突然想到什么,嘴欠道:
“发布会那天,第一个冲上台的记者,是不是你?”
她一阵紧张,赶忙否定:
“不是。”
手指在暗处紧紧攥着床单,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那天,果然认出了她。
只可惜她不能承认,否则一定会被黎老逼问,她还不想被灭口。
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苏悦白只好顺势将宋家任务供了出来。
不管任务目标是季家还是宋家,于她来讲都没有差别,从她被抓的那一刻,任务就已经失败了。
黎老听后,沉思许久,又重复道:
“苏家那个小子,真是坏透了!”
“我已经把命交给您了,如果任务失败,我大概也活不成了。”苏悦白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现在全盘托出,有一半是为了林敬远。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至少,不要让他再次失去家人的信任。
“小姑娘。”黎老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既然你无名无分,就对阿远断了念想吧。”
“本来也没想过......”苏悦白小声嘀咕着。
明明早就知道不可能,心脏却像被千根针同时插入,疼到窒息。
黎老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继续道:
“你想多活些日子,就早日换主,为我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