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力极好的江逾白的确完完整整的把话听了进去,可他对这个师兄的滤镜还处于存续阶段,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当真。
反倒是看见鹿寻竹和姜北栖的“自然相处”后,唇角还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至少在那一刻,原本凝聚在那个人身上的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孤单的确是顷刻远去了。
真好啊……
完全不了解姜北栖本性的江逾白轻率的给她下了温柔的印象牌。
看着两道背影相携远去,江逾白也终于半松了口气,开始回过头处理身后哭嚷着的百姓了。
背着剑的剑修似乎自带着一股子正气,再加上刚刚值得无限拔高的义举……哪怕他并不善于言谈,这里的百姓也并没有露出过分的排斥。
而江逾白,也借助他们口里惊恐的幻想把事情原貌拼出了个七七八八。
城主的独子品行极差,平日里仗势欺压草菅人命,而且报复心极强。
若是死了,极其宝贝这一个独子的城主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就算是没死,这位少城主也绝不会轻饶看过自己笑话的百姓。
“……”
江逾白看着眼前格外狼藉的马车叹了口气。
也幸得这里离城主府很远,要不然,他怕是连半点思考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你们都走吧。”
江逾白身形挺拔,看向众人的目光里也满是安抚之意:“这里我会担着。”
“可是……”
听到这话的百姓面面相觑。
他们沉默着滞留在原地,眼见着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仙人开始微微蹙眉,才有个胆子稍大的摊贩站出来解释:“要是我们不走,打杀的便也只是我们,可要是走了……”
摊贩打了个寒颤,像是想到了极为恐怖的场景,捏着树叶的手掐得青紫:“我们还有家人……”
“……”
江逾白更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些完全可以和瘦骨嶙峋搭得上边的百姓,连最后一丝温柔的勉强笑意都扯不出来。
“相信我吧,我会保护你们的,就算不离开……就算不离开也可以。”
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这些带着期待的眼睛,背负着期待的心脏越发沉重。
江逾白笃定的话语刚落下,就在同一时刻——已经走远了的两人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匆忙寻找的追兵。
按照这个速度,要赶到那边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看来那位剑修麻烦大了,”姜北栖啧啧出声,抓着鹿寻竹停在他们的视线盲点上,对江逾白即将面临的危机视而不见。
不仅没打算做些什么,还主动拉着鹿寻竹要去看好戏。
鹿寻竹皱眉:“不过都是一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江逾白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那可不一定,”姜北栖挑眉,顺手从旁边的树干上掰了一支树枝拎在手里,一边说话,一边笑眯眯的半举着树枝在鹿寻竹眼前晃。
她的影子完全与身后阴影交叠,身体却沾了半数日光。
摆明了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而鹿寻竹也果然看了过去,顿了顿,想起了当时那个有些头疼的场景,依然有理有据的反驳:“……时间没有那么紧张,他处理过相似的问题,要是聪明,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软肋留在原地。”
“你是这样想的啊……”姜北栖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拖长了语调,眼底笑意更深:“那么,要打一个赌么?”
“赢了就能让你恢复自由身哦?”
鹿寻竹本能的就想要拒绝。
……这人这么积极,明显有猫腻。
只是……鹿寻竹再次想到了被她拿捏的那种无力感,默了默,抬起眼看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眸子里满是犹疑。
“……什么赌注?”
姜北栖噗嗤一笑,手里的树叶扫过青年鼻尖,在片刻遮挡下,露出了过于分明的期待意味。
“唔……这样的话,你整个人都已经算是我的了,”她慢悠悠说道,“完全听我的话,如何?”
“这不可能……”
“一刻钟,”不等他坚定态度,姜北栖再次不紧不慢的抛出了自己的筹码:“谁让我开始兴奋起来了呢?”
“那么作为对亲爱仆从的奖励……叠加上一次的赌注内容也是可以的哦?”
上一次的赌注内容……
鹿寻竹捂着心口,想起了那一颗时刻给她透露行踪祸患无穷的“一线连”。
“好,”他没有理由拒绝。
况且,江逾白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被一群完全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抓到。
“好啊,那么现在,我们直接往城主府去好了。”
“说不定,他已经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了。”
鹿寻竹嗤笑:“这怎么可能?”
“他还不至于这么丢人现眼。”
姜北栖对此不作回答,只是丢开了手里被揪的一片不深的干巴树枝,率先往那群人来的地方去了。
一刻钟后。
神色复杂的鹿寻竹在城主府高墙之上看见了丢人现眼的某个剑修。
鹿寻竹:“……”
“真是遗憾,”姜北栖火上浇油,“看来我又可以解锁相当愉快的场景体验了。”
鹿寻竹:“……”
极其复杂的神色在他那双微阖的眼里肆无忌惮的蔓延。
这个速度……江逾白怕是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因为那些人都不是独行的个体,而且——”
“江逾白连纵马伤人的恶徒都要从残骸里扒拉出来,你又为什么会觉得,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这些普通人动手呢?”
姜北栖散漫地看着被围堵在中心却并不拔剑的那个身影,语调发冷:“这样的地方,对他这种人而言,是难以脱离的地狱啊。”
“不过我肯定和他合不来就是了。”
“那如果是你呢?”鹿寻竹眼皮跳了跳,在看到江逾白境遇的那一刻,原本被迷雾遮掩着的部分突然无比清晰。
这是一个明局。
想起进来的目的,他忍不住再次问道:“如果是你的话……”
“鹿寻竹——你在问什么失礼的东西。”
“我才不会面临这样的选项,”姜北栖看着他那双情绪翻涌的眸子,像是在看什么口出妄言的傻子,连语调都开始无趣的只剩平铺直叙:“这种伎俩,能对付的可不会是我这种究极恶徒。”
鹿寻竹:“……”
原本因为看见江逾白甘于束手就擒而动荡的情绪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扯着嘴角:“又是会干掉全部的人?这可真是完全没有悬念啊。”
“那可不一定,”姜北栖摇了摇头,深色的眼眸藏进身后的树影里,微垂着,让眼前的人完全看不见她的神情。
“也许会用一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