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翻看的卷宗。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实在想不出如此铁案,会有什么能够翻案的破绽。
太后的账本不可能是假的,受害者的证词也没什么大问题,夏言本人在大牢中接受审讯时也没有否认贪污受贿、攀附太后党羽权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夏云也觉得他是个大贪官……
诸此种种,陆晨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疑点。
“没问题的!”
眼看着就要开堂,陆晨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夏言一案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
然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莫名盘旋着一丝不详的预感。
思索间,堂上的三位司法大佬已然就位。
在简单的仪式过后,大理寺卿赵炳良便颇为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
“带犯官夏言上堂!”
庄严的话音刚落下,没过多久,身着一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囚服,一脸憔悴的夏言便被两名衙役带了过来。
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陆晨收敛起心神,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去,而后以此案督办的身份站了出来,对主审席上的赵炳良肃然道:
“赵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夏言还没有被彻底定罪,所以他现在只是嫌犯,而不是犯人。”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的立场是坚信夏言是个好官,自然要为夏言出头。
哪怕现在明面上形势对他相当不利也一样。
而看到陆晨都这时候了还站出来维护自己,夏言不由得转过头看向陆晨,原本仿佛认命了一般,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眸悄然荡起一丝涟漪。
他看得出来,这个名叫陆晨的年轻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的。
毕竟,现在的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图的。
救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冒着巨大风险,得不偿失。
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拼命帮自己,为此甚至不惜得罪当朝达官,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可惜.
“陆大人。”
没等赵炳良回应,夏言便缓缓开口,神色黯然地对陆晨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赵大人刚才并没有说错,在下确实触犯了《大夏律》,乃是戴罪之身,而且还是如此罪不容诛的大罪,赵大人说在下是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如此不识好人心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后,方平突然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夏言一眼。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用这种方式减少赵炳良对陆给事的不满,尽可能维护恩人的仕途么…不错,不枉陆给事如此帮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赵炳良听到夏言的话后,顿时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下一秒,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陆晨,面上透着一丝轻蔑之色。
“陆给事,你听到了吗?他夏言都亲口承认自己有罪,而不是老夫给他乱扣帽子,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脸色铁青,而后怒其不争地瞪了夏言一眼。
“好了。”
在场权位最高的方平终于开口。
他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纠结于此,赶紧开始审案吧,早点审完早点回衙署办公,大家都很忙,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都察院的大佬亲自开口,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得卖他个面子。
赵炳良虽然还想嘲讽陆晨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幸进之人几句,但方平发话了,他也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跟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而且这厮手底下一堆喷子…额,御史,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陆晨退了回去。
他只是负责督办此案,并没有审判的权力,只有在审案过程中出现不合理的情况才能出手干涉。
短暂的小插曲过去后,钱益谦直接对底下的夏言说道:
“夏言,关于永川县二十余名当地颇有名望之人和三十名商人联名控诉你收受贿赂,处事不公,以及巧立各种名目对他们巧取豪夺一事,此事是否属实?”
夏言毫不犹豫地应道: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
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老老实实认罪,丝毫没有狡辩的打算,钱益谦不由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夏言为何不挣扎,没有借口狡辩推脱,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个不轻的罪名。
但只要他承认了就好。
赵炳良莫名扫了陆晨一眼,见他一脸铁青,显然是被夏言选择直接认罪给打击到了,顿时微微扬起嘴角。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脸色很不好看的陆晨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喜色。
啪嗒…
陆晨猛地攥紧拳头,面上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兴奋。
‘妥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夏言一案绝对没有翻案的可能。
只要夏言维持原判,证明他的判断是错的,根据最新出炉的担保机制,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脱去这身官皮,到那时…
一想到这里,他的拳头便攥得更紧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在拼命压抑心中的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压制狂涌而出的喜意是何等的辛苦。
夏言认下永川犯下的罪行后,赵炳良趁热打铁,直接问道:“夏言,我等在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找到了你贿赂妖后心腹大臣王裕的赃款往来详细记录,对此,你有何解释?”
闻言,夏言脸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莫名长叹一声,而后跪伏在地。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在下无话可说。”
不需要严刑拷打,也不需要用巧妙的话术诱导,甚至连逼问都不需要,夏言便对赵炳良所说的罪行照单全收,尽数承认。
如此省事的审判,赵炳良还是
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照理来说,面对死亡的恐惧,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哪怕明知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也一样。
但夏言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倒是给赵炳良整不会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而后看向三法司中的最后一位高官。
“方大人,在下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犯官也承认了其贿赂勾结妖后党羽之罪,您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说着,不等放平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依在下看,此案的结果显而易见,已无需再审,直接定罪量刑即可,我等可就此拟定卷宗上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