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瘟疫之事不可控，也许自己就会沾染上，有去无回的概率很大，若是他真遭遇不幸，那姜去寒就得为他守节，但她还是一个清白女子，不必为了他耽误一生。
她的心在远方，向往自由，偌大的将军府大概只会困住她。
他把和离书装进口袋，喊来小安：“少夫人在哪？”
“将军，刚刚少夫人派人传来消息，医馆内收了一名疑似瘟疫的病人，所以她暂时要留在医馆不能回来。”
什么？沈怀序立马站起来，居然这样快就传播到京城了，他穿好裘衣，备好马车就赶去叁生堂。她不能回来，那他便去找她。
姜去寒听闻沈怀序来了，马上做好防护，在与他相隔甚远的地方停下：“将军离我远点，我现在可能携带着瘟疫，怕传染到你。”
“我已排查了所有进京百姓，好在并没有其他病患，你别太担心。”沈怀序向前靠近了些，他并不害怕，如果害怕瘟疫，他早就拒绝皇帝的旨意了。
“将军止步，我得自我隔离几天才能放心，这医馆里的人我也会好好关注的，不会让瘟疫流出去的。”
姜去寒后退，她可不想自己传染上沈怀序。
“我明日就会启程攸县解决瘟疫之事，此行变幻莫测，倘若这一趟我回不来，你就为自己好好谋个出路吧。不必为我守节。”
他掏出和离书，放在他们面前的木桌上。和离书他已签上手印，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她也好有归处。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有医术，我和你一起去。”姜去寒知道他想和离，却没想到和离书这么快就送到了她面前。
“你的医馆才开不久，还有诸多事务，眼下你还有感染的风险，还是好好待在这京城，我才放心些，有什么需要的，就去将军府取用。”
“将军难道不知此行的艰险吗？你是去送死。”
前脚皇后刚给她金丹毒害沈怀序，后脚就派沈怀序去赈灾抗疫，倘若她真的下毒，沈怀序真的会有去无回，这样的皇家，还有拥护的必要吗？
“边境百姓本就疾苦，如今还被疫病困扰，总有人要去，这是我的使命，虽死犹荣。”
姜去寒叹了口气，即使换了不同的性格，他还是会如此执拗，也还会在这种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她点点头，轻声说了句：“那便如将军所愿吧。”
只是这次，她不会再放他一个人离开了。
沈怀序看不清她面纱下的表情，只是长叹一口气，说了句“保重”，然后离开了医馆。
姜去寒拾起桌上的和离书，捏在手里，直到捏成皱的不成样的一团才松开，她明白了这一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弥补当初，她没有和他并肩作战的遗憾。
沈怀序临走前还见了徐有臣一面，在这京城中，他最信得过的就是他，所以还得托他替他照看些将军府。他的精锐也都留在了将军府，用来保护他们。
“明知是皇帝给你下的难题，为何不避？”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赈灾哪里需要一个大将军前去呢，怕是希望沈怀序感染瘟疫，病死边境吧。
沈怀序只答了一句：“趋利避害，则朝堂再无良臣。”
倘若连他都避开这桩差事，大概攸县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徐有臣俯首给他鞠了个躬，这是文臣的最高礼节，他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怀序兄，等待你的好消息传来。”
百年一遇的瘟疫被他们遇上了，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沈怀序轻装上阵，只带了小安和一些贴身侍卫同太医司那帮家伙出发，边境都是他沈家军的驻扎地，无人敢放肆。
他骑在马上，回首瞩目着身后的京城，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扬起缰绳，策马离去，飞扬的尘土弥漫，只剩恣意洒脱的背影。
一路顺畅无阻，他还以为以皇帝的尿性，会在路上派人刺杀他，不过就算来刺杀，也必定会死于他的剑下。
这是他的领域，时隔多日，他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只是迎面而来的悲惨令他不忍直视，漫山遍野都是裸露的白骨，横躺在他们的行路过程之上。
等到了攸县，沈怀序才发现攸县的状况远比他所想要严重，一卷草席裹着的尸体随意散落在街边，药铺被哄抢一空，随处可见的瘟疫病人，连儿童都是饿狼般扑食的眼神，无数人无助的哭泣声刺痛了他。
天灾浩劫，避无可避，带来的伤害又该找谁诉苦诉难？
更可悲的是人祸，据他所知，攸县的官员面对瘟疫病人，并没有派医官去救治，反而直接将他们赶去一个荒村，生死由命，更严重的病人直接活活烧死，不留活路。
烧杀病人，囤积粮食，逍遥作乐，疫病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纵然是天灾，没有人祸加持，断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沈怀序雷厉风行，直接带着沈家军，一剑割下所有贪官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警，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
太医司的御医立刻按照沈怀序的吩咐，把带来的药品分发下给灾民，城中空余的房子全都用来安置灾民，并将患病的和未患病的阻断开，防止疫病再次扩散。
如今根本没有能治疗疫病的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草药吊着他们的命，存活与否，全凭个人意志力。
来到攸县的三天三夜，沈怀序几乎都没合过眼，他焦虑，他无奈，他急迫，那么多人流离失所，被病痛折磨，他却只能袖手旁观。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荒乱的街上，恍惚中，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跋山涉水出现在他面前，哪怕是在黑夜中，也能被他一眼认出。
他嘶哑着嗓子，一时失言，仿佛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