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姐。”周福兰没进门就叫。
“哎，福兰妹妹。”一个衣着破衣烂衫，面容憔悴的少妇从她住的屋里走了出来。
“秋红姐，坐，坐下说话。军军，宝宝，叫姨。”周福兰伸手去摸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头发，睫毛，脸蛋全是白的，眼睛睁不开，眯眯着。
这叫白化病，治不好。
万秋红看见周福兰亲近自己有缺陷的孩子心里一阵感动，因为就连孩子的亲爷爷奶奶，叔叔姑姑都嫌弃他，从小到大一下没碰过他，亲戚邻居见了更是当稀罕看，都不敢接近他，好像他是污秽东西，近了就沾身上了。
周福兰摸他一下就忙去抽屉里拿零食给他，嘴上说：“我要早知道军军来给你买一大堆好吃的，姨可喜欢军军了。”
孩子哪吃过零嘴呀，看见又馋又慌，仰头看看母亲，万秋红感动地说：“吃吧，姨给你的就吃吧。”
让孩子吃东西，周福兰拉着万秋红说话，“姐，咱可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你咋有空找到这来了？”
万秋红未语泪先流，“福兰妹妹，我……我都没脸说……呜呜呜……”
周福兰安慰她：“秋红姐，别哭，老人都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有事你直说就是了，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忙。”
万秋红这才硬着头皮开口了：“福兰妹妹，这不快收麦子了，要买很多东西，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我想跟你借几块钱，就几块就够了。”
周福兰一听哭笑不得，她照实说，“秋红姐，钱我可以借给你，但这不能从根本上帮你呀，钱花完了你还是没有呀，你婆子那一家人都是吸血鬼，你不能这么由着他们呐。”
因为表姐就是赵云雷一个庄上的，跟陈家庄离得近，她的事周福兰很清楚。
万秋红红着眼圈说：“可是我也没法子呀，我又斗不过他们一群人。”
周福兰苦笑，“秋红姐，要我说，你就是自己太怂了，我哥一两年回来一趟你还不敢告诉他真相，自己又不敢对付他们，你这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还白费了我哥对你娘俩的一片心，他还以为他寄来的钱都到你手了，你娘俩过得挺好呢。”
万秋红搂着孩子，羞愧地说：“谁叫我生个病孩子呢，不讨公婆一家喜欢，还遭人嗤笑，我愧对他们一家……”
“放屁！你生啥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是你们两个人的基因问题。再说了，咱不偷不抢，孩子有病的多了，有啥低人一等的。要这么说，那是他们家祖上没积德，才生下病孩子。”周福兰大声教训她。
万秋红瞪大眼睛看着周福兰，她头一回听到这番话。
周福兰声音大了，吓得孩子抬起头看她。
她摸摸小军军的头抚慰他，又温声和万秋红说：“秋红姐，孩子只是表面的病，又不影响智力，将来让他好好上学，说不定比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强八国去了。”
上一世，周福兰知道，这孩子很有出息，考上了大学，边工作边做生意，那是有钱又有势。
可惜的是，万秋红没熬到那一天，早早被婆家一群人磋磨死了，福给孩子的继母享了。
万秋红抹着眼泪笑了，“福兰，我的好妹妹，这些年就你没作践俺娘俩，还说好话宽我的心。就为你这番话，我死了都不会忘。”
周福兰“呸呸呸”三声，训斥她：“秋红姐，年纪轻轻的，别说丧气话，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看吧，你现在就比一多半的女人强，我哥在部队混得不错，月月都有钱给你们，等转业到地方了还是吃公家饭的，你还可以跟着他去单位享清福，谁不羡慕你呀。”
万秋红笑得脸都红了，想想，还真是，要不是生这么个孩子……她想到这里摇摇头，小声说：“福兰妹妹，你还是借我几块钱，让我赶集买把镰刀，再买点盐跟醋吧，这不过双抢活太重，鸡蛋不舍得卖了，腌了几十个，干活累的时候吃个补养补养，就没钱买东西了。”
话又说到钱上来了，周福兰笑笑说：“秋红姐，我刚才说了，钱我能借，但是我借给你钱并不是帮你，反而还是纵容你婆家欺负你了。我的意思是，你就别当这个好媳妇了，直接撕破脸去跟公婆要你男人寄来的钱。”
镇上邮电局那个邮递员是她婆子的娘家侄子，他们早串通好了，钱到了她侄子直接给她婆子，所以钱万秋红一分没见到过。
她想拿到钱，只能跟婆子要，婆子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万秋红垂下头说：“福兰妹妹，我要过了，她不给，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你的……”
周福兰心里说：你是猪脑壳，是不开窍呀。
“秋红姐，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直接去找邮电局的领导，告你婆子那个娘家侄子，就说他把你丈夫邮给你的钱给私吞了，看看啥效果。”
万秋红猛地开窍了，就是啊，我这么一来，她娘家侄子再不敢假公济私，把我男人寄给我的钱给他姑姑了。
可是，这样，我也得罪婆婆一家了，他们不会放过我。
周福兰知道她的顾虑，说：“秋红姐，靠你自己是斗不过那一窝狼羔子，可是你是有娘家的呀，把这些年你受的气跟我表哥表弟说说，让他们去给你出气。”
由于表姐离娘家远，再说她又心疼娘家人，还好面子，在婆家这几年的遭遇从没在娘家漏过一个字。
再加上她生个白化病儿子，娘家人也觉得低人一等，每次她回娘家，娘家人都嘱咐她顺着婆婆一家，当个好媳妇。
她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
万秋红一脸胆怯：“福兰妹妹，这些年我一个字都没说过婆家人坏，我冷不丁说了他们也不信呀。”
周福兰摇头：“秋红姐，我表哥和表弟还能不信自己的亲姐妹？你现在就回去说，他们不信的话我给你作证。”
万秋红犹豫了，“那这么一来，我跟婆家人彻底决裂了，我怕我跟孩子在村里更抬不起头来了。”
周福兰真想给她一个大嘴巴子，问她：“你自己想想，这几年欺负你，压榨你的是婆家人还是村里的邻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