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天性贪玩,刘禅特别喜欢殿上的打闹。
姜维出言威胁,甚至还在动手,刘禅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乐得呵呵笑。
“杨选郎,赶紧出题嘛!这次可要想好哦,尽量把难度出高一点!”
刘禅不嫌事大的态度,众臣尽皆无语。
不过,事情应该闹不大,看看热闹也不错。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瞥过来,杨戏有点骑虎难下了。
其实刚才那首诗,所有人都惊叹不止,包括杨戏。
但因为立场的原因,只能硬着头去贬低。
如果再出一题,如果再被姜维惊呆众人,那就更难下台了。
可刘禅都说话了,如果不出题,好像也难下台。
“伯瑜……”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杨戏的求助,杜琼眼观鼻鼻观心,选择了明哲保身。
毕竟,他多次提醒杨戏与谯周,两个家伙始终置若罔闻。
闹成这样,只能怪他们咎由自取。
求助无果,杨戏只能收敛心神,冥思静想。
几息之后,转向姜维,眼神中多有神秘。
“姜将军,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你卖给张尚书的二百首艳曲,全部盗自《乐府诗集》。
“当然,这是你跟张尚书的私事,不适合在大殿上提起,咱们下朝之后慢慢算账。”
说话时,仔细观察姜维的脸色。
注意到他的疑惑与懵圈,杨戏暗自松了口气,“既然你擅长描写男女之情,就请以男女间的思念为题赋诗一首,应该不算难吧?”
注意到姜维仍在懵圈,杨戏越发欣喜。
其实,他耍了个小聪明:
先前那首诗,足以称为绝世神作;
但杨戏深信,姜维必是抄自某本经典,只是暂时拿不出证据;
从先秦到两汉,描写男女间思念的诗作很少很少,能被世人知道的,基本收录在《乐府诗集》中了;
明确告诉姜维自己有《乐府诗集》,正是以此为警告,使其再也不敢抄袭;
这种警告不一定有效果,但至少,能让姜维收敛一点;
正是抱着这种想法,杨戏表现得从容淡定。
而姜维,确实在冥思苦想:
若说杨戏手上有《乐府诗集》,应该不太可能;
毕竟,长安城的六十多箱藏书翻了个遍,影子都没寻到;
在他知道的诗作中,描写男女之情的太多太多,随便拎出一首都是神作,保证没人听过;
问题是,必须寻一首真正的旷世神作,才能镇住刘禅与众臣,从而摘得太傅之位。
唉!
真不想盗用后人的佳作,奈何自己那点墨水写不出什么,确实是被逼无奈。
唉!
后世的大文豪朱杏孙先生,得罪了,顿首,顿首……
姜维故作深沉,缓缓念道:
“孤楼倚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
“冷风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
“院空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唉,顿首,顿首……
我去!
我的表演还没开始,一个个的就呆成那副模样,有意思吗?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姜维连声致歉,众臣自然是一脸懵。
没顾他们的惊愕,姜维连连摆手,“真不好意思,这诗好像差了点意境,请容本将改一改,将它全部倒过试试:
“红帘映月昏黄近,冉冉浓香引。
“绿芜空院小栏疏,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
“珑玲凤鬓圆环玉,索络虫钗扑。
“露珠风冷逼窗梧,雨细隔灯,寒梦倚楼孤。
“嗯,这样好像更合适,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众人才如梦初醒。
渐渐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我去!这样也行?”
“这……这真的是诗?世间上,竟有如此神作?”
“就是!顺着是诗,完全倒过来也是诗!意境还完全相同,而且挺押韵呢!”
“那个谁,赶紧借我纸笔!若是一觉醒来忘了此诗,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惊叹声此起彼伏,杨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再看谯周……
我去!那家伙竟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呵,这就对了嘛!这种类型的回文诗,你们都没见过吧?
别急,别急,我的表演还没完!
“咳咳……咳……”
姜维故作沉思,眉头紧锁,“本将觉得,完全倒过来确实挺好。但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
“诸公请稍等,容我再改一改,看看“七律”是不是好一点:
“红帘映月昏黄近,冉冉浓香引绿芜。
“空院小栏疏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
“珑玲凤鬓圆环玉,索络虫钗扑露珠。
“风冷逼窗梧雨细,隔灯寒梦倚楼孤。
“嗯,这样子工整多了!虽然平仄差了一点点,但还挺押韵,不知诸公……”
我去!
刚才只有谯周一人跪下,这会儿蒋琬、费祎、邓芝、刘邕、董厥和李福等人,全都跪了!
哎呦喂,一首诗,就让你们激动成这副模样?还有没有出息?
“呃,这个,我个人觉得完全倒过来,好像更好一些,请诸公帮忙品鉴品鉴吧:
“孤楼倚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冷风。
“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院空。
“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嗯,完全倒过来也挺不错,不知诸公,到底喜欢哪一首?”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如风一般逃出大殿。
不必说,正是杨戏与谯周。
“姜将军,姜将军……”
蒋琬擦擦眼泪,躬着身子缓缓走近,“先生,你刚才说的“七律”与“平仄”,不知出自哪部经典?”
我去!
刚才只顾着得意,忘了“七律诗”起源于南朝,直到唐朝初期才基本定型!
慢着,慢着,刚才蒋琬称我什么来着?
先生?
堂堂的大将军,竟然尊我为“先生”?
这个时代,既没对联又没七律诗,应该如何跟他解释?
这个……
“实不相瞒:此次北伐攻入长安,末将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某位大贤提到一种崭新的诗歌文体,正是七律。
“这种诗有严格的字数限制,对平仄与押韵也有特别要求,具体说来话就长了。
话长?
正常来说,如果某人说出“说来话长”,就是“不想说”或者“下次再说”的意思。
可是,包括蒋琬在内的几十人,都不想等到“下次再说”,乌压压地围上来。
态度恭敬谦卑,完全是求知若渴的学生。
被逼得实在没法,姜维只好详细解释。
不仅解释,还既兴“做”了十几首七律诗为范本,引得殿中众臣顶礼膜拜。
就连刘禅,也没再打哈欠了。
杜琼静静坐着一语不发,却在仔细聆听姜维讲解,好几次想要请教,却没好意思开口。
直到饥肠辘辘,才发现已是下午申时。
散了,全都散了吧,诗文又不能当饭吃。
“太傅!太傅!请等一等!”
姜维刚要登上马车,刘璿就急匆匆追来上,“父皇说,趁着太傅这段时间在成都,让弟子跟在身边用心学习。”
刘璿的恭敬谦卑,仍跟以前一模一样。
姜维却觉得,刘禅不是让他来学习,而是让他盯着广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