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曾说,刘璿的到来,让她享受了短暂的天伦之乐。
刘璿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时而独自发呆,时而捂嘴大笑,有时到了半夜,还轻声哼着刘璿教她的《天也不懂情》。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刘璿,哪知道,仅仅过了两个月,他又回来了。
其实,孙尚香很想见见刘禅,考虑到血浓于水的兄妹情,她选择了留在孱陵。
如果刘璿常来看看,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孙权的薄情寡义与“格杀勿论”,让她对东吴再没留恋。
尽管如此,她还是拒绝了刘璿的请求。
“我知道,太后在担心孙思蜀。”看看江上的吴军战船,姜维眉头微皱,“不要提去成都的事,陪着她就行。”
刘璿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太后知道咱们粮草不足,她悄悄地跟姑姑商议,准备用回建业换取陆逊退兵。”
“退兵?她也太天真了,真把自己当根葱?”
姜维心里嘀咕,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词:“太后这么做,是在考虑你的安全,请她不要担心,我自有退敌之策。”
“那……弟子就先回去,有事再来禀报。”
“不必了,陪着她就行。”
姜维挥手示意,刘璿恭敬地行个礼,快步回到府中。
刘璿总是这么尊师重教,姜维有点飘飘然了。
太傅不掌兵权,地位却在三公之上,仅仅在皇帝和丞相之下。
此时的汉国不设丞相,就连蒋琬也要给太傅几分面子,有点权臣的味道了。
权臣?
呵呵了。
古往今来的权臣,有几个死后不被清算的?
除了商朝的伊尹,蜀汉的诸葛亮,再加一个曹操,其他权臣哪个有善终?
不,咱手上既没有兵权,又没干涉刘禅任何事情,算哪门子的权臣?
“咳咳……咳……”
姜维清清嗓子,招来关索,“查到周鲂没有?有没有随军杀来?”
“没有,应该一直在竟陵。”
想来也是,考虑到孙尚香与孙思蜀的关系,陆逊不可能派周鲂过来。
竟陵,竟陵!
姜维稍加琢磨,写好一封信,命人用床弩射往油水北岸。
…………
可能担心夜长梦多,吴军的攻城持续不断。
汉吴两国开战的这几年,姜维从没见过如此凶猛的攻城。
尽管城中粮草军械不足,尽管只有一个营的汉军,姜维并不慌张——只要有关索在,没什么可怕的。
带来的所有箭矢,全部拨给孙尚香的女侍卫。
她们不像汉军那样发射箭雨,而是瞄准吴兵脖子,一射一个准。
每面城墙,各有十来名女侍卫协助防守,没人能登上城头。
偶有几个冒死的“先登”者,皆被汉军的长枪挑落城下。
在外围,几路汉军攻势迅猛。
先后烧毁三十多艘吴军战船,却因为缺少渡船,无法把援兵与粮草送入孱陵。
城中粮草眼看就要耗尽,城外的汉军,终于带来了大杀器。
“嗖——”
十几支标枪呼啸而来。
其中一支,正巧插在船舷。
距离潘濬不到三尺距离,吓得他一身冷汗。
这东西,潘濬记忆犹新:四个多月前,朱桓就是被它射穿胸膛,当场殒命。
“潘将军,在那边!”
看向校尉指的方向,潘濬又是一身冷汗——大约二百丈外,数百具硕大的“劲弩”正在部署。
吴军将领全都知道,那种“劲弩”由三支重磅强弓组合发射,射程超远,威力无穷。
可惜的是,细作再怎么努力,也没搞到图纸。
猛然间,潘濬似乎意识到:刚才射来的十几支标枪,应该是汉军在“修正弹道”。
如果那些“劲弩”全部部署完毕,如果枪头绑有竹筒,自己的战船,很快就要葬身火海。
庆幸的是,那种劲弩有致命的缺点:移动缓慢,部署缓慢。
考虑到天色已晚,并且汉军没有渡船,潘濬赶紧让大部分士卒登岸,确保继续围困孱陵城。
同时,把油水上的战船转移至澧水北道。
战船的移动速度,肯定比笨重的床弩快得多。
一日后,汉军的部分床弩缓缓追来,潘濬又把战船移至澧水故道。
就这么跟汉军捉迷藏,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一艘战船被烧毁,也没有一个汉军援兵冲入孱陵城。
因为,汉军没有战船,无法渡过油水、澧水北道与澧水故道,也就无法进入孱陵城。
而城中的汉军数量与粮草数量,潘濬早就探得一清二楚——只要再坚持三五日,孱陵就不攻自破了。
…………
这日清晨,潘濬正要去城下劝降,突有士卒匆匆来报:澧水故道的水位急速下降,二百多战船全部搁浅。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潘濬再也顾不上劝降,骑着快马一路狂奔。
赶紧澧水故道,顿时傻了眼!
所有战船,真的搁浅了!
昨夜还是五尺多深的澧水故道,怎么一觉醒来,水深不到两尺了?
作唐!作唐!
猛然想起,汉军在作唐下游的澧水故道,打下了几百根木桩!
只要汉军愿意,随时可以把沙袋沉入江中,轻易截断澧水故道!
没错!这条水道被称为“澧水故道”,是因为一百多年前,它就不再是“澧水”。
当年,由于这一段经常泛滥,两任郡守大兴水利,将澧水引向南边与沅水汇合,经云梦泽汇入长江。
好像明白了:汉军的“劲弩”并不是移动缓慢,而是故意把战船逼到这里。
“凿!赶紧凿!所有战船全部凿穿!”
潘濬知道,汉军很快就会杀到。
宁可将战船凿穿凿烂,也不能留给汉军。
“潘……潘将军……”
身边的士卒,手指和话音都在颤抖。
扭头一看,潘濬吓得,差点跌下马来——至少两千汉军骑兵,正在排山倒海般冲过来。
“不要慌!不要乱!全部上船,以弓箭还击!”
潘濬厉声下令,毫不犹豫地弃掉战马,率先冲上战船,抄起一杆长枪。
然而,潘濬的身先士卒与大义凛然,没起到多少作用。
因为,他的精壮士卒,正在几十里外的孱陵城。
留在这里看守战船的士卒,本来就是老弱病残,而且数量不到一千。
战马的速度就是快,眨眼就杀到岸边。
一尺来深的水,没能阻挡他们。
“潘将军!”
赵统勒停战马,郑重地拱手行礼,“魏将军已在营中设下酒宴,特命末将过来相请。”
酒宴?
赵统诚意满满,不像说假话。
瞥瞥包围自己的汉军骑兵,回望仓惶逃散的士卒,潘濬眼中满是悲凉。
“在你们的价目表上,我是不是值二十万铢?”
“潘将军应该知道,那只是激励士卒的手段,跟你们的“升官加爵”并无不同。”
赵统说完,再次拱手行礼:“魏将军确实准备了酒宴,特命末将前来相请,还请潘将军赏个脸。”
“不必了!”
潘濬知道魏延的目的,哈哈大笑,继而高声说道:“我潘濬,先事刘表再事刘备三事孙权,今日如果再叛,何以立足天地间?”
“潘将军……”
赵统试图阻止,可惜来不及了——潘濬的脖子,已经有血雾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