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没猜错,汉军确实要向江陵城放烟。
东、西、北三门的柴草堆积如山,汉军还准备了硕大的蒲扇。
担心吓着陆逊,等到完全天黑,这些蒲扇才分批运来,由士卒连夜组装。
二更与三更,吴兵两次出城来袭,姜维早有所料,轻松将其击退。
四更时分,城外三个方向同时点燃,浓烟马上就腾空而起。
在巨大蒲扇的扇动下,浓烟缓缓改变方向,慢慢飘往江陵上空。
由于厚重的晨雾压制,浓烟没有继续上升,而是与雾气混合缓缓下落。
刺鼻的浓雾,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
天蒙蒙亮时,就连近在咫尺的城墙都看不见,更别说被浓雾包围的江陵城了。
“啊……啊……啊切……”
廖化被薰得眼泪直流,脸上却是欣喜与期待,“军师,江陵城中仍无动静,吴兵是不是都被薰死了?”
估摸着,这会儿已辰时正点。
姜维也觉得不太正常,“要不,你率一营兵马,试探着攻城?”
由于魏延不在,姜维使用了商量的口吻。
“还用试探么?吴兵早就被薰死啦!我只需半个时辰就能破城!”
廖化拱手领命,自信满满,当即领兵前往。
慎重思索后,姜维仍然不太放心,又命傅佥与蒋斌领兵支援。
然而,很快,廖化派来士卒匆匆来报:江陵城中,不见一个吴兵!
“靠!”
姜维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仍没消气,再抽自己几个耳光。
“马岱、高翔!”
“军师,有何吩咐?”
“你俩各领两营兵马,轻装速行,以最快速度赶至鄀县!与魏容和牛金汇合后,速速进驻襄阳城!”
“襄……襄阳?”
“没错!就是襄阳!如果没猜错,全琮已经撤出襄阳城!
“如果你们速度足够快,必能赶在魏兵之前,抢先占领城池!”
二将半信半疑地离开,姜维再抽自己几个耳光。
不,慢了!
“赵统、俄何、烧戈、伐同、陵戴、俄蟅塞!”
“末将在!”
“你等率领所有骑兵,以最快速度赶往襄阳!
“如果襄阳是空城,你等就速速进驻,同时掩护魏容、牛金、马岱与高翔入城。
“如果城池已经被魏军占领,你等就在城外巡逻,尽量阻止更多魏兵入城,并让马岱与高翔转驻鄀县!”
几将领命而出,姜维继续唤来关樾、柳充、罗宪与黄崇,令他们各领兵马沿夏水追击,尽量追杀更多吴兵。
“老天保佑!希望还来得及!”
姜维飞身上马,仍在狂扇自己耳光。
回到江边花船,双颊已是又红又肿。
此时的魏延,伸直双腿坐在甲板上。
疼得龇牙咧嘴,浑身大汗淋漓,却不忘安慰姜维:
“兵不血刃攻占江陵,南郡已是咱们的囊中物了。
“伯约,你不是神仙,不可能每次都算无遗策,没什么可懊悔的。”
说话时,魏延的右手,正紧握着一把短箭。
若不是姜维赶到,他可能,已经剁下自己的脚趾。
“大哥,还能再忍忍吗?”
姜维希望魏延“再忍一忍”,是想给自己更多时间,希望能追上陆逊。
然而,魏延狠狠地摇头:“伯约,我真没法忍了!”
说完就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光一整坛。
咬咬牙,再次拿起短剑。
正要朝着脚趾狠狠剁下,却被姜维一把抢过:“大哥,如果真想剁了,不如借我试一试?”
诚意满满的一句话,气得魏延咬牙切齿。
特么的,前后疼了两三个月,所有药石全都没效果。
正准备把脚趾剁了,你突然想“试一试”,到底几个意思?
“大哥,你的脚趾可能长了痛风石。如果真想剁掉,不如借我试一试?”
痛风石?
魏延从没听过这词,姜维却有八成把握。
看看魏延硕大的将军肚,又有九成把握了。
魏延那肚子,脂肪少说也有几十斤。
如果一刀劈过去,或者一箭射过去,估计伤不了他的腹部内脏。
如果断粮十几天,哪怕兵士早就饿死,估计他仍能保住性命——他肚里的脂肪,如果全部转换成糖和能量,让他再撑十天也不难。
正因为他的肚子脂肪太多,患上古时的“富贵病”与“帝王之病”,也就毫不奇怪了。
“大哥,割开皮肉之后,如果顺利取出关节间的痛风石,你这脚趾应该能保住。
“如果我的判断有误,或者没给你治好,那时候再剁也不迟嘛!”
魏延仍不知什么是“痛风石”,却选择了相信姜维。
主要是,这两月痛得实在难受。
别说战场杀敌,就连吃饭也没胃口,夜里更是痛得无法入睡。
“行!给你试试!”
“这就对了嘛”
魏延递来的短剑,姜维随手丢到一旁。
来到江边叮嘱众将几句,马上又回船上,顺手取来那套阉猪工具。
并且招来几名士卒,把魏延捆了个结结实实。
“大哥,要不要再喝一坛?”
姜维扬着小刀嬉皮笑脸,魏延却连连摇头,“不就一个脚趾,没那么夸张……我去,你要干嘛?”
“别看!再看你受不了!”
姜维说话时,取来麻线,把魏延的脚趾根部死死勒紧。
这样做,既是防止出血太多干扰寻找痛风石,也是尽可能阻断神经,减低疼痛。
魏延确实没看,皱皱眉头:“竟陵与江陵的吴军战船,是你故意放走的?”
魏延口中的“故意放走”,并不是随口问问。
最近两个月,魏延痛得昏昏沉沉,所有军务全都交给姜维打理。
在骑兵的掩护下,汉军在鄀县与阳水打下数百根木桩,再有岸边的床弩配合,完全可以困死吴军战船。
然而,姜维选择了网开一面:
从襄阳而来的吴军战船,全部放行;
从阳水去往竟陵的战船,也是全部放行;
但是,从竟陵去往襄阳的战船,或者从竟陵去往江陵的战船,必须全力击毁;
这样一来,吴军战船再不敢往襄阳和江陵运粮。
而襄阳与江陵的战船,却有惊无险地退往竟陵,可以汉水而下去往沔阳。
“我这样做,是尽可能保住吴国水师。只要吴国还有足够数量的水师,魏军就不敢兵进濡须水。”
“嗯!跟我料想中一模一样……靠……”
突然的钻心疼痛,让魏延赶紧闭了嘴。
牙关紧咬,虚汗直冒。
可是,嘴里很快就闲不住:“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放走江陵的吴兵呢!”
说起江陵,姜维又在咬牙切齿:“我太过谨慎,没料到陆逊撤得那么快。”
“不,我刚才说过,这不怪你谨慎,也不怪陆逊撤得快。
“真要怪,只怪你的计策太过阴损。别说谨慎的陆逊,换了我在江陵,恐怕比他溜得更快。”
“唉!可惜了!
“早知陆逊要撤,就该早早围死襄阳,更要在江边设下伏兵。
“如今,襄阳很可能被魏军抢了先,真特么亏大了!”
“哎呦!”
魏延一声闷哼,继而破口骂道:“你就不能轻点?放跑了陆逊,拿我的脚趾撒气是吧?”
见姜维没再说话,而且痛得钻心魏延再也忍不住,艰难地扭动脖子。
不看不打紧,定睛一看,差点急晕过去。
脚拇趾,被姜维切出一寸多的伤口,皮肉被他用铁钩翻卷到一旁,露出血淋淋的脚趾骨。
好像还不满意,竟然喷出一口烈酒——这么一冲,又是钻心的疼,趾骨也变成了森森白骨。
已经这样了,那厮还不满足!
竟然用铁钩在骨缝间仔细寻觅,还用奇怪的铁夹,夹起一块不知什么的东西。
仔细观看许久,啧啧惊叹。
见魏延还没痛晕,竟然夹到魏延眼前:“大哥,我果然没猜错,真有痛风石!”
“知道啦!”
魏延全身都被汗水浸湿,痛得快要晕厥,“你特么能不能快一点?”
“不是,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痛风石?”
“靠!很痛呢!你就不能赶紧搞完?如果这侧脚趾真能保住,过几天还有右侧脚趾!”
“不,不必过几天。既然已经上绑了,你我都不想再次麻烦,是吧?”
姜维把那奇怪东西小心放好,再次抄起铁钩,在趾骨缝间小心寻觅。
或许是他刚才那句话,魏延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