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外科医生”,姜维挺享受这个过程。
用烈酒仔细地清洗骨缝,确定没有漏网的痛风石,这才小心地用金丝缝合伤口。
做完两侧脚拇指的手术,时间已近正午。
虽然很累,姜维仍在关心襄阳的军情。
然而,此处距离襄阳实在太远,至少两三天以后,才会有消息回报。
细细想来,派了全部的骑兵过去,已经是最快、最佳的弥补措施,干着急也没有用。
至于昨夜出逃的吴兵,在给魏延动手术之前,就派出两万多兵马沿江追赶。
尽管追上的希望不大,仍不想放弃重创吴军的机会——隐隐有种直觉,应该还能追上。
叮嘱魏延好生休养,领着江陵区域仅剩的四千兵马,沿着江岸匆匆追去。
…………
夏水北岸,华容地界。
奔逃一夜的吴兵饥肠辘辘,人困马乏。
据报,汉军最近的追击部队,此时仍在四十里外。
确定没有骑兵追来,陆逊终于放了心,赶紧下令埋锅造饭。
“上将军,幸好你调开了蜀军骑兵,咱们才能全身而退啊!”
“不,不,不,这只是侥幸。”
陆逊连连摆手,眼中仍有惊恐与后怕,“幸好是姜维在指挥作战。
“如果换了其他兵将,特别是不懂战术的莽将,咱跑不出多远就要被追上。”
见诸葛瑾一头雾水,陆逊苦笑着解释道:“普通兵将,只在乎眼前利益,必会全力追赶我军。
“但姜维不同,他看重的是全局利益。
“他知道我退出江陵的同时,必会放弃襄阳。
“为了占得荆州全境,他不敢拖泥带水,而要抢在魏国之前占领襄阳。
“考虑到魏国也有骑兵,他只能派出所有的骑兵前往,也就顾不上追击咱们了。”
陆逊的解释,诸葛瑾深以为然。
只不过,不太认可他的“莽将”之说:“意思是,你宁可跟姜维作战,也不想跟莽将作战?”
诸葛瑾明显偷换了概念,陆逊早就累得眼皮打架,而且饿得没了力气,懒得跟他争辩。
靠坐在江边石头上,准备趁着造饭的时间,赶紧偷睡一会儿。
然而,刚要闭上眼睛,就有士卒匆匆来报:前方两里位置,十余艘不明身份的战船,从沔阳方向往这边驶来。
听到“战船”二字,陆逊猛一个激灵:“身份不明?战船还是商船?”
“不,不像是商船,而是咱们的艨艟战船。”
靠!
艨艟战船?
从沔阳往这边驶来?
昨夜撤得十分仓促,却紧急通知了襄阳的全琮,也通知了竟陵的步协与步阐。
可是,没让沔阳的朱异前来接应吧?
注意到陆逊的警惕,诸葛瑾赶紧上前安慰:“朱异可能猜到咱们弃守江陵,并且猜到咱们沿夏水退走……”
“不!不可能!”
陆逊坚决打断诸葛瑾的话,快步来到江边。
可是,那些战船上没有旗号,也没有兵士,无法判断其来历。
“别忘了,这条水道既浅又窄,不是咱们的粮道!
“而且,咱们沿夏水撤走的消息,最快也要今天早上,朱异才有可能知晓。
“若说朱异提前预料前来接应,为何只有十几艘船?”
这么一说,诸葛瑾也察觉不对劲。
大手一挥,数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从沔阳而来的十几艘战船,缓缓近至一里距离,终于发现前方的大批吴兵,赶紧靠在夏水南岸。
“哎呦我去!这么多吴兵?到底哪来的?”
关索紧贴船舷,使劲儿揉搓自己的双眼,“夫人,你眼睛好,赶紧帮我看看,是不是陆逊与诸葛瑾?”
“没错!一面陆字旗,一面诸葛字旗,还有两面朱字旗,两面吕字旗……”
“哎呦我去!昨晚梦见捡到金子,今天果然应验了!”
关索激动得满脸通红,匆匆跑回船舱。
取来自己的大刀和铁甲,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往前方张望。
“夫人,赶紧帮我算算,那几面旗能封什么将军?如果活捉陆逊与诸葛瑾,又能升什么将军?赏钱能有多少?”
“夫君,你是不是疯啦?那边至少四五千人。
“如果是陆逊的先头部队,如果是从江陵而来,后面应该还有一万多。
“咱们呢,只有一千多家将。
“咱手上那点弓弩箭矢,不到半刻钟就得用光。”
花鬘委婉劝说,关索却满不在乎:“几位夫人,这可是天上掉的馅饼啊!
“魏将军与军师苦等一年多,想尽了各种办法,仍没诱出陆逊与诸葛瑾。
“还是咱运气好,一不小心撞上这么多宝贝,轻易错过岂不可惜了?”
关索眼看就要穿好铁甲,李遗有点生无可恋了:“我的小舅子啊,咱跟着你去偷盗战船,直到现在还没脱身呢!
“若再引来岸上吴军的疯狂围堵,咱这一大家子,恐怕要交代在这里哦!
“我觉得,还是赶紧从南岸逃吧!”
李遗所说的“偷盗战船”,是指两天前,关索领着关家军偷摸到沔阳。
本来,从四天前开始,应该轮到廖化与高翔放假二十天。
哪知道,关银屏与关索的几位夫人,正巧从成都来到江陵城外。
那几日,姜维的“霾锁江陵”是在秘密进行,所有将领都不知道。
关索与李遗考虑到夫人前来,就跟廖化与高翔交换了休假时间。
计划着带夫人们游玩“八百里云梦泽”,可惜手上没有大船。
姜维手上有艘漂亮的花船,可那是孙尚香的——她跟孙思蜀、周鲂和刘璿一起去了成都。
此时正值长江中上游的枯水期,巨大的花船很难逆江而上,她就把船留在江陵城外,由姜维帮忙看管。
那艘船,既壮观又漂亮,顶层的甲板特别气派,特别适合四处游玩。
上下四层,六十多个舱室功能齐全,特别适合居住休息,几位夫人一看就眼馋。
关索很想借来玩玩,可惜说尽了好话,姜维仍不肯松口。
正在郁闷,竟然从首批休假的士卒口中得知:夏口有座吴军水寨,停靠了十几艘巨大楼船。
嘿嘿,楼船!
那玩意儿,比花船更大更壮观!
几乎在一瞬间,关索萌生了偷一艘楼船,领着夫人们游玩的打算。
刚刚说出这想法,着实把李遗狠吓一跳。
转念一想,好像又没那么危险:许多士卒驾着木筏,就能从夏口水域轻松漂过,并且一直漂到邾县甚至鄂县。
普通士卒尚且如此,如果策划周详,搞一艘楼船应该不难。
简单商议后,几人当即决定:从江陵沿夏水往东,先去沔阳搞几艘艨艟战船,再搞一批吴兵的衣服。
然后,驾着艨艟战船混进夏口水寨,再想办法偷走楼船。
计划很成功,但只成功了一半:刚刚搞到十几艘艨艟战船,还没来得及搞衣服,就被值夜的吴兵发现。
刹那间,鼓声四起,喊杀震天。
虽然安全地逃出沔阳水寨,却被几十艘战船紧追不舍。
尽管如此,关索仍不慌张。
计划着,只要到了江陵水域,就会有汉军战船接应。
只要击退身后的尾巴,还是可以去云梦泽游玩。
没搞到楼船,有艨艟战船也不错,至少比木筏好多了。
唯一不足的就是,绕来绕去浪费了时间,导致游玩的行程太过紧张。
计划很完美,哪知道,这才行驶到华容水域,就遇到沿江阻截。
关家的家将,都没有战船作战经验,面对数千吴兵的阻截,没有必胜把握。
本来就是嘛,如果他们射来火箭,死都不知道咋死。
寻思着,把战船扔在夏水南岸,就这么跑路得了。
可仔细一看,我的乖乖,竟然是陆逊和诸葛瑾。
这不是惊吓,而是惊喜。
“不,不,不,就算要跑路,也要抓了陆逊与诸葛瑾,搞到将旗和帅旗再跑!”
“别再闹了,咱只有一千家将!”
关银屏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关索的大刀,“咱引得吴兵追赶一天一夜,可能已经坏了军师部署,如果还要节外生枝……”
“姐!”
关索稍稍使劲夺回大刀,“擒贼先擒王,你难道没听过?相信我,只要逮着陆逊与诸葛瑾,就坏不了军师的部署!”
“可是,吴兵至少有四五千,后面可能还有一万多……”
“我的姐!不就几个吴兵嘛,一帮乌合之众!
“想当年,张辽只用八百人,就杀得孙十万屁滚尿流。
“如今,咱有一千家将,敌方却只有四五千,难道咱们比不上张辽?”
见关银屏有所动摇,关索继续劝道:“当年,咱父亲只用区区两个半的郡,就让冰冷的汉水为之沸腾。
“只用少得可怜的三万水军,就让曹魏十万铁骑为之颤抖,那是何等的威风?
“今日两军相遇,咱要是被几千吴兵吓跑,岂不折损父亲威名?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今天,如果是关樾在这里,他早就跟吴兵干上了!”
这话一出,李遗、关银屏,鲍三娘和王桃等人,再也没有劝说,纷纷回到舱中换穿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