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往事与真相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毒死飞鸟隼?”斋藤昌吉问道。
“狼子野心罢了,还能有什么?”飞鸟梓冷哼一声回答道。
斋藤昌吉不理飞鸟梓,继续缓声说道:“想当初,我拜入飞鸟隼门下学艺,是啊,折纸飞鸟道,名门大户,正道传承,试问进入这样的道门,怎能不与有荣焉?”
“我一个入门弟子,当然也是为之骄傲得很。在道门中时间久了,我和我师妹飞鸟凛朝夕相处,终于日久生情。我们两情相悦,过不了多久便私定终身,说好满师之后便相伴一生。飞鸟凛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
“嗯,飞鸟凛,是飞鸟道门中的天才弟子,当时名气颇响,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飞鸟道鼎盛时期弟子过千,我在门中不过是默默无闻的一名寻常弟子,远不如她名气大。”飞鸟梓说道。
“你入门的时候,阿凛应该已经出事了,所以你并不认识我。恐怕道门之中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吧?”
“是,当时你已经叛逃,并不在门内。”飞鸟梓内心开始疑虑起来。
此事回想起来,的确有点蹊跷。飞鸟凛的失踪和飞鸟隼的暴毙,两者之间并没听说过有什么关联,难道是师门隐藏了什么真相?
“叛逃,呵呵,这么说也罢,也是无谓了。你入门晚,所以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身边这位是服部半藏大人吧?当时你和服部殿下的互通往来可瞒不过我。”斋藤昌吉说道。
“正是在下。”服部正成微微一笑,答道。
“你看,你们虽然分别了四五百年,却还有相见之时。可是我和阿凛呢?她终究魂死道消,我们再无相见之日,你们飞鸟道对得起我吗?名门正派,当真可笑至极。”
“飞鸟道对不起你?其中有什么缘故?”飞鸟梓不禁问道。
“其中的缘故飞鸟道门中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飞鸟凛正是被飞鸟隼所杀,而且死前遭受了莫大的凌辱。”
“嘿嘿,飞鸟隼,我那位敬爱的师父,阿凛的亲师叔,德高望重却人面兽心,他一直觊觎着阿凛的美色,眼见得阿凛和他自己的徒弟两情相悦,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恶欲。终于,有一天他在阿凛喝的水中下了吟花散魂膏,这个药你也听说过吧。”
“这散魂膏是邪恶之毒,历来为各门派所禁,飞鸟隼怎么会有?”飞鸟梓和服部正成的脸色同时大变。
“嗯,看来你们是听说过的。没错,正是吟花散魂膏,谁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得来?此膏服下之后五个时辰之内功力俱消,浑身瘫软,任人摆布,五个时辰一过便会毒发身亡,魂魄散尽。”
“可怜的阿凛在服下此膏后的五个时辰之内便一直遭受着飞鸟隼的蹂躏,直到死去,最后连魂魄都无法归于幽冥界。天下毒物可有比这个更歹毒的么?我使毒是没错,可飞鸟隼这样的正派中人呢?”
聂音不由握了握拳头,师父这个词,对她来说也是代表着一段伤心的往事,王道姑当时教她刺杀之术,却从来只是把她当作工具。论起作恶的话,比起这个飞鸟隼,还是远远不如了。
刘昌裔死于本命法宝铜镜的自爆,也是一般魂魄俱散,如此说来,自己和这个斋藤昌吉倒是有点同病相怜。
“飞鸟隼以为这事神鬼不知,却没想到阿凛在受辱前用最后的一丝术法,画了一道符咒,将整个事情的过程都收进了一只纸鹤之中。那只纸鹤挣扎着终究还是飞到了我这里。”斋藤昌吉继续说道。
“所以,你有证据在手,为什么不去找飞鸟隼算账?正义自在人心,你大可以将此事公诸于众,还怕飞鸟隼不受到门规制裁吗?”飞鸟梓听得内心凄恻,话音也温和了很多。
斋藤昌吉诉说的时候一脸平静,但是眼神里崩着仇恨的光芒。谁也没有怀疑他说的这些话是假的。
“说得简单,那纸鹤只有仅存的最后一丝法力,我得知事情真相后甚至来不及保留,那纸鹤便已经随着阿凛的魂魄散尽也一并毁灭了。”
“以飞鸟隼在道门中的地位,我怎么可能掰得过他?我只是一个入门弟子,他却高高在上。我直接找他理论?又有谁会相信我?找他算账?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你就用毒?”
“对,我就用了他的吟花散魂膏毒死了他。有一天,我趁飞鸟隼不防备,偷偷从他的药屋之中盗取而来。”
“他以为阿凛一事没人知晓。当时源家平家战争不断,天下不太平,道门之中也都以为阿凛是失踪在战乱之中。所以老家伙也以为我并不知情,没有对我有过多防备。”
“等他着了我的道,便为时已晚,我也是如法炮制,整整折磨了他五个时辰,我把太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还把他变成了太监。看着他在我面前苦苦求饶,我也没有停下对他的折磨,一直到他魂飞魄散。”
“我知道我给阿凛报仇之后即将面临着被整个飞鸟道,乃至整个阴阳道的追杀,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后悔。”
“所以,你后来逃离道门后,又杀死了好几个前来追杀你的同门中人?”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
“你为啥不告诉他们真相?”
“你觉得有用吗?几百岁了,还那么幼稚。”
飞鸟梓闻言默不作声。
“从此,这个世界便没了我的落脚之处,五年过去,我万念俱灰,终于就在阿凛离我而去的那一天,我给自己做了了结,凡人界如此丑恶,生命又有啥可留恋的?”
“随后在幽冥界经历十年苦劫,我成了一个三界使。等我蛰伏几百年后重出的时候,早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当时正是江户时代末期,东瀛时局混乱,我趁乱世之时暗杀了几个飞鸟道传人,就在躲避追杀之时我遇见了竹内家人,并收了多香为徒。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藏身于竹内家,竹内家待我不薄,我也对多香倾囊相授,我和她之间才是真正的师徒。”
“虽然说我们是黑隼道,但整个道门在这世上也就只有我和多香师徒两人而已。至于飞鸟道,我和你们已经没有了恩仇,从此两不相干。”斋藤昌吉说到这里,有点黯然。
“贵门派比我的乌傀门人数要多上一倍呢。”陈千变说道。
“没朋友就是没朋友,很了不起吗?”阿渔说道。
并没人理会这一人一猫……
马克闻言也是唏嘘不语。九黎血脉的家族寿命很长,丸山博文已经一百八十多岁,竹内大藏也有一百五十岁,这个竹内多香子是竹内大藏的妹妹,想必年龄也不会相差太远,
江户时代末期竹内多香子应该还是个小女孩,现在看起来依然只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
斋藤昌吉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只不过他的身世再可怜,都无法掩盖竹内家的为恶,这是两回事。
“斋藤先生,如果你的话都是事实,的确是一个苦命之人。但你是你,竹内家是竹内家,两者需要分开理论。这个竹内多香子是你徒弟没错,但是她替竹内家经营地下势力,走私贩毒,贩卖军火,甚至贩卖人口,改造九黎血脉,意图颠覆三界,还有买凶企图杀死丸山集团的总裁,这些事情你都是知情的吧?”马克说道。
“知不知情都没关系,这个世界如此丑恶,没什么值得可怜的。”斋藤昌吉平淡地说道,就像什么都不在乎。
“我们和竹内家有大笔账要算,斋藤先生你怎么说?是选择深明大义还是助纣为虐?”马克声音也有点冷。
“尽人事听天命,没什么可深明大义的,我尽全力阻止你们便是。”斋藤昌吉的口气毫无变化。
“没错,你的家人是我买凶前去刺杀的,丸山博文也是我找人杀死的,有什么账找我算便是,和我师父无关。”竹内多香子忽然高声说道。
“我找你算账不仅仅是这些,扰我家人的丰川忍社已经被服部先生灭了,至于丸山博文,不妨告诉你,他并没死,你在暗网上的悬赏是我接的。这个局也是我们做的,还要谢谢你的两千万美金。”马克冷笑道。
“你说什么?丸山博文没死?我明明已经派人检查了他的尸体。”竹内多香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派人前来查验,我们又怎么能追踪到夕舞酒馆?又怎么能查到这里?”
“你,原来如此。”竹内多香子不由有点颓然,想到了刚才众人的容貌变化,其中定有奇人相助,能改变活人容颜,自然也能制造假的尸体。
“你一手创立了黑隼会,在地下世界作恶多端,今天便是黑隼会覆灭之日。至于你是否能够活命,还是在于你本身,我想知道,你背后的源氏一族现在藏身在什么地方?竹内大藏现在何处?”
“你还知道什么?”竹内多香子的眼光变得狠戾起来。
“我知道的足够让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一百遍。”
“多香子,不用多说了,死没有什么可怕的。”斋藤昌吉喟然说道。
“师父,我并不怕死,何况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竹内多香子发狠道。
“没用的,光是这位飞鸟传人和服部殿下便已经难以对付了,胜负都是未知之数,何况你的式神已受重伤。对面余下这几位,每一个都是身负绝技,今天是没有侥幸了。”斋藤昌吉凄然一笑。
地下躺着的黑鹰忽然口吐人言:“主人,我还能一战。”
竹内多香子长叹一声,蹲下身去,抚摸着黑鹰的羽毛,看着它身上的伤口,轻声道:“疼吗?”
“还行。”黑鹰浑身颤抖个不停。
白柒柒恻隐之心大生,摸出一小瓶仙凌花露,抛给了竹内多香子,道:“你的式神并无罪过,不应该替你受苦,你把这个滴在它伤口之上。”
竹内多香子一手接过,眼神茫然,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依言将花露滴在了式神黑鹰的伤口之上。到底是瑶池仙草,效果非凡,只见黑鹰的伤口转眼间便已愈合。那黑鹰伤势痊愈,立即站起身来,目光凶狠地盯着阿渔。
“干嘛看我?不服啊?我们再打一架。”阿渔气势丝毫不弱。
“来,再打。”阿鹤也不甘示弱。老实说单挑黑鹰,阿鹤还是有点力不从心的,但是有阿渔掠阵,便立即有恃无恐起来。
“竹内多香子,你并不可怜,竹内家和黑隼会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想必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了解了其中一部分,便足以将你家族打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你的式神是无辜的,你是它的主人,它的为虎作伥也是因为受你拘役,你忍心看着它跟你一起陪葬?”马克说道。
“我的两个侄子都是死在你的手里,我前去刺杀你的亲人朋友,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给自己的亲人报仇,难道不应该吗?”
“丸山家和我竹内家世代交好,先辈都是同殿称臣,到了丸山博文这里,却和我家反目成仇,从而间接害死了我的两个侄子,难道不该杀吗?”
“到了你们嘴里,什么都是正义的。是啊,我是黑社会没错,所以到了我这里,一切都是邪恶的。”竹内多香子脸带讥嘲地说道,
“狡辩就没意思了,我找竹内大藏算账,本来根本没把你放在计划之内,甚至我连有你这么个人都不知道。等事情渐渐有了眉目,你才自己浮出了水面。”
“我这才知道,竹内家以往那些事情,在华夏境内利用寒极公司作为掩护,暗中贩运人口用作九黎血实验,和金山角的毒枭勾结,贩卖毒品军火,暗中买凶杀人,每一件都和黑隼会脱不了干系,这点你承认吗?”
竹内多香子不语。
“且不管你找我家人为你两个侄子复仇错对与否,你倒是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找你侄子?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两个侄子,没一个是我动手除掉的。”
“虽然我也是有心要除掉他们,但是事实上并非我动的手,竹内幸之乃是畏罪自杀,竹内照之是被康平郎毒杀灭口。当然康平郎已经被我们杀死,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还替你们报了仇了,你们竹内家怎么感谢我啊?”马克继续说道。
“你说什么?”竹内多香子闻言神色一片迷惘。
“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那么我再说明白点,竹内家明面上是做正经生意的,但是家族九黎血脉内的野心,促使你们并不满足于正道上的生意,所以开始涉黑并勾结了康平郎,山下德平之流,甚至还有背后隐藏着强大的源氏一族,这些我没说错吧?”
“而康平郎他们之所以要跟你们家族合作,是因为什么?看中你们的钱?还是看中你们的势力庞大?都不是吧?他们看中的无非是因为你们体内流着九黎一族的血,要比普通人强大得多。”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们九黎一族有一个强大无比的祖先。如果将你们的上古老祖蚩尤大神释放出来,正是他们这些人想做的事情。如果一旦得逞,整个三界将会被颠覆,世界混乱,恐怕再无宁日,这点你不知道?”
“我找到你,你固然可以说是因为私仇,我们前来报复。但是你觉得即便你没有前去刺杀我的家人朋友,我就会放过你们吗?你的两个侄子即使不是我动的手,你以为就没有别人找他们算账了吗?我告诉你,九黎一族正是三界各路势力共同猎杀的目标,你以为只有我们在行动吗?”
“丸山家经过长时间的洗礼,人性已经压制住了血脉里的暴戾,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至于你们竹内家,是到了该覆灭的时候了。如果竹内大藏和你说的够多,那你应该知道,我是给过他机会的。”马克义正词严地说道。
“算了,不用多言,黑隼会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本来就不是一个概念,我们彼此的处世法则背道而驰,当然是道不同不与为谋。动手前,我还是要感谢你替我的式神疗伤。”竹内多香子目光坚毅地说道。
“竹内家一门枭雄,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其实这世界上黑势力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成就大事都不问出处,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只是你们做的事已经为三界所不容,并不只是凡人界的事情了。”马克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倒是令人骄傲得很。”竹内多香子冷笑道。
“骄傲也没啥可骄傲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们黑隼会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着钱。”
“这句话什么意思?”
“小音。”马克忽然叫了一声聂音。
聂音听见,便笑着掏出了荡魂鼓,在手里敲了几下,只见方才被纸鹤啄瘫在地上的六个人竟然站了起来,排得整整齐齐,然后一齐朝着马克等人敬了个礼,鞠了个躬。
白柒柒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个聂音太喜欢恶作剧了,恶搞起来简直不分场合。
但是竹内多香子却惊呆了,她不明白眼前的事为何会这样,为什么自己手下的六个心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可能不知道摄魂草这个东西,但是斋藤先生应该知道的吧?”马克说道。
斋藤昌吉点点头道:“嗯,此草来自于幽冥界,传说服下后魂魄受制,若是有控魂的法宝在手,便可控制服过摄魂草之人的言行。”
“所以你让我手下服用了这个摄魂草?”竹内多香子怒目圆睁。
“是啊,你派这六人前来丸山博文的葬礼上下毒暗害丸山助,意图对丸山家赶尽杀绝,当真是心狠手辣得很。我们偷偷给他们的酒水中下了摄魂草,不过是那什么来着?”马克笑着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飞鸟梓微笑着补充道。
这句话是马克和她之间互动过的,现在说出来倒也有趣。
“所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竹内多香子又是愤怒又是疑惑。
“这里到这里是一路冲杀上来的吗?”
“难道不是?”
“本来倒是准备一路杀上来,不过小音无意当中敲了几下鼓,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
“我们发现,原来你的整个黑隼会都是服用过摄魂草的,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只要敲几下鼓,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不信我可以给你演示演示。你这六个手下是我们暗中下摄魂草的没错,但是在我们给他们服下此草之前,恐怕也是早已吃过了,只是你还蒙在鼓里而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马克弟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苦心经营的黑隼会早已变成了别人的傀儡。这个小鼓的作用你也看到了,到时候那个让你们服用下摄魂草的人只要催动魂器,黑隼会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整个为他所用。”飞鸟梓说道。
“所以需要我们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吗?”马克问道。
“是谁?”竹内多香子问道。
“平德山,当然他还有个东瀛名字,叫山下德平。他还没动手的原因,一是可能时机未到,二是因为他的镇魂琴已经失去了。”
竹内多香子身体一软,差点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