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镝询问姜屏琼州孩童失踪一案,姜屏很是上心,将历年的卷宗都呈给他过目。
“从建明十二年起,一连九年,断断续续有孩童失踪。这些孩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八岁,小的也有三岁,有男有女。”
“九年?”
傅如镝握着卷宗,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皱眉不悦,“为何九年了现在才传到上面?”
姜屏叹息道:“傅大人有所不知。琼州历任知州都非清正之士,几任玩忽职守的官员被罢黜,下官才有机会跳过翰林直接来琼州当差。”他立即又说,“下官一接到此案,仔细调查过一年,但毫无头绪,这才向上禀报。傅大人能力卓绝,想必很快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啊!下官代表琼州百姓感激涕零!”
傅如镝听过太多溜须拍马。
姜屏拍得隐晦,他便没说什么,只冷硬地道:“姜大人说这些为时尚早。孩童失踪,九年来却无任何认证物证,这是无头悬案,可不好办。”
“下官相信傅大人。”
姜屏弯腰拱手,似乎将全部期望都押在了他身上。
傅如镝将失踪案的卷宗放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姜大人,本官听说琼州当地有一种材质特殊的珊瑚玉,极为稀有。”
“是的。”
介绍起当地特产,姜屏这个知州便打开话匣子。
“珊瑚玉乃珊瑚化石形成,因此每块珊瑚玉的纹都独一无二,曾一度是琼州进贡的珍品。”说到此处,姜屏惆怅起来,惋惜不已,“但建明十年发生过一次海溢,摧毁农田房屋数千,周遭环境恶变,再也找不出一枚珊瑚玉了。如今市面上留存的珊瑚玉,必定是十年前的东西。”
傅如镝:“珊瑚玉的价格必定水涨船高。”
姜屏颔首,“这是必然。品相一般的都能炒出黄金百两,更别提当年那些皇家贡品了。”
姜屏心下对傅如镝轻蔑。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珊瑚玉,莫不是想让他这下官送礼?姜屏疑神疑鬼,酷爱揣度人心,想到这些皇城下的官员都是些酒囊饭袋,连带着对年纪轻轻的傅如镝也愈发不屑。
傅如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天色不早,便让姜屏退下休息。
姜屏躬身告辞。
他走到门边,忽而又想起一事,提醒道:“傅大人,快到重阳节了,外乡人在夜里千万别出门。”
“这有何说法?”
“他们重阳节是给圣娘庙祭祀,外人不得观礼。否则就是冲撞了圣娘,犯了当地忌讳。”姜屏笑了笑,“下官这几日也不会离开府衙,毕竟要尊重当地民俗嘛。”
傅如镝明白了。
“姜大人放心,地域不同,风俗文化也不同,本官知道。”
大半夜的他也不想凑任何热闹。
送走姜屏,傅如镝敲响了傅娇的房门。
傅娇装作睡眼惺忪,将门拉开一条缝儿,迷迷糊糊地问:“哥哥,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这几日入夜后,不要外出。”
“嗯嗯我不会的。”
傅娇乖乖应下。
傅如镝对她还算放心,只要不和赵灏混在一起,这个四妹还是很听话的。
“嗯,早点睡吧。”
“哥哥也要好好休息噢!”
傅娇“啪”地将门一关,往床榻上仰躺倒下,唤出陈寤生和雁姬。
雁姬因为她阻拦自己和赵灏殉情,有点意见,坐在角落默默梳理自己的青丝;陈寤生则老老实实像个仆人站在阴暗处,问:“高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就想问问你,看到姜屏想不想吃了他?”
傅娇好奇。
陈寤生失笑,“高人,我说过了,事已成定局,我恨他怨他,也无法死而复生。当务之急,是水尾圣娘她……”
“好啦好啦,没忘这茬。”
傅娇食指扣了扣床沿,问出心中的疑虑:“你的圣娘娘是什么时候性情大变的?”
陈寤生也不确定。
他生前只是一个在外连年赶考的穷酸书生,很多事也是死后当了水鬼才知晓的。
“应该是姜屏冒充知州的时候。”
“错了。”傅娇摇摇头,“在九年前,或者更早。”
方才她窃听姜屏和傅如镝的谈话,结合每年失踪的孩童,猜想九年前的水尾圣娘就已经黑化。
可是她为什么会从庇佑一方的神女变成食人的妖魔呢?
傅娇摸着下巴,思索着问:“建明十年的时候琼州发生过海溢?”
“当时我不在琼州。那场灾害巨大,死伤无数。”陈寤生皱起眉头,“传言说,是镇海石犀被海底泥沙卷走了。后来众人将石犀找回,十年间这才恢复太平,再也没有发生海溢。”
“石犀?”
“对,是我们琼州的镇海神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在什么地方?”
陈寤生想了想,回答道:“就在青石岭那边。石犀在海底镇水,海很深,看不见的。”
傅娇心里有数了。
受一方供奉的神灵,没有外界干扰是不会对凡人下杀手的,否则在轮回中会被阴曹三司审判。如今的圣娘庙,怕是个邪魔庙。
她让陈寤生回坛子,雁姬却不肯进瓷碟。
“你又怎么了?”
傅娇真的困,想睡觉。
雁姬冷哼道:“你不让我和他殉情也行。我想他了,想和他睡觉。”她今天难得幻化成生前的漂亮模样,还敢威胁起傅娇了,“否则我就不帮你。”
雁姬有五百年道行。
傅娇码不准圣娘深浅,只好道:“管你的。”
反正赵灏身上有她的绛符,吸他两口阳气,死不了。
翌日。
傅如镝早早带着司南司北去查失踪案的线索,挨家挨户的走访,不信问不出一点东西。
他们前脚刚走,傅娇也拎起大堆东西去找赵灏,和姜屏在府衙门口碰了个照面。
“四小姐。”
姜屏文质彬彬地朝傅娇点了点头。
傅娇看他两眼,打趣道:“听说姜大人曾高中探郎,文采自是不凡。恰好哥哥给我出了一道题,姜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四小姐但讲无妨。”
“此题有三。”傅娇比了个“三”的手势,“首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次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三题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姜屏笑吟吟的脸色微僵。
他目光从戏谑变得深沉,凝视着傅娇,不明白她的意思:“四小姐,这是我当年科举试题。”
“哦。”
傅娇轻笑,“那姜大人答得出来吗?”
姜屏莞尔道:“自然会的。不过三言两语一时说不完,四小姐得空的话,我们改日慢慢详谈。”
“不必啦。”
傅娇请他让路,“我要出去一趟。”
姜屏微微侧身,叮嘱道:“临近重阳,四小姐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多谢姜大人提醒,我会牢记的。”
话虽如此,傅娇才不搭理他,拎着包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姜屏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渐冷。拢在袖中的手反反复复摩挲着布料,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