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许闻声抬头,男人正愣愣望着自己。
沈济僵着身立在月亮门下,脸色有些发白,木然的拎着一提食盒,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济……”方许面上罕见的有些无措,徐徐起身,轻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沈济张了张嘴,“给夫人送刚出锅的点心。”
刚一开口,沈济就猛地顿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难听。
苏子和白及相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夫人,我们两个……”
“先退下吧。”方许低声说道,旋即又看向孤零零站在门口的沈济,“过来说话。”
沈济抬步,动作像提线木偶一般僵硬,走到方许身边。
方许见他坐下,默了片刻,小声问道,“你都听到了?”
沈济颔首,不愿再开口。
方许面上窘迫,轻声解释道,“对不住,我并非故意探知你的身世,而是瞧见你娘那日的态度,才会起了疑心。”
“夫人无错。”沈济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即便夫人不查,我也要出手的。”
话落,沈济脸上浮现一抹自嘲,闷声道,“可笑,活了二十八年,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方许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眼下你想怎么办?”
“继续查,继续探。”沈济眸色幽深,语气平淡,“我只想清楚自己是谁,旁的,无心再管。”
“我与你同去。”
沈济眸子狠狠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向方许,见她神色认真,喃喃问道,“夫人当真愿意……”
方许美目流盼,眼底染上笑意,“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沈济顿住,不敢去细想方许话后的含义,如今他身份成谜,更是配不上她。
沈济望着她,心中竟升起一丝退缩的念头。
“别瞎想。”方许似是瞧出了他的犹豫,脸上的笑意加深,“你堂堂中书侍郎,又得皇上重用,怎会是个废物?”
沈济眸色轻颤,过了片刻才缓缓低下头去,似无奈又像是臣服,“夫人说的对。”
“等到你休沐,我稍作乔装,再一同前往。”方许抬手为他斟茶,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笑意轻柔,“不要慌,太阳落了还有月光。”
沈济抬眸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天昏地暗,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直至她闯入,一道光破开云层,才让他看清这世间本来的模样。
沉默半晌,沈济才猛然失笑,温声道,“原是想同夫人提及京中流言一事,没成想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解了我心头疑云,夫人还真真是我的福星。”
“流言?”方许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蹙眉问道,“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沈济无奈点头,“何须细查?汝南王连藏都不想藏,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这老匹夫,是当我拿他没法子呢。”沈济低头嗤笑,语气冷了几分,“他已买下那座山头,想来近日应当会有动作。”
方许觉得好笑,缓缓道,“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记恨我说出他儿子和姨娘之间的恶心事,想着反将我一军。”
“可惜,算计错了人,注定是输家。”方许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他以为我们只能忍气吞声,那我们便不如硬气一回给王爷瞧瞧。”
沈济眉头一挑,眼底多了几分笑意,“任凭夫人做主。”
云园
“小姐。”竹桃掀开门上厚重的帘子,走进屋中,小声道,“汝南王府昨日有异动。”
谢晚舟捏着笔的手一顿,缓缓将笔放下,幽幽道,“查出了什么?”
“昨日夜里,元阗身旁的小厮去过黑市,在一个摊前驻足了许久,待他走后,探子过去问,这才得知他买了迷香,中此香者,两个时辰之内不会再有反应。”
竹桃咬紧牙关,鼓着一张小脸,“小姐,奴婢觉着他有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谢晚舟也沉下脸,淡淡道,“自信些,把有可能三个字去了。”
竹桃愣了一瞬,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那咱们要怎么办?”
“我如今身份不同,日日都要上朝,若他铁了心想害我,躲自然是躲不过。”谢晚舟眯起小鹿眼,嘴角微微上扬,“既然躲不过,倒不如直接给他这个机会。”
“汝南王仗着自己是皇亲,多次招惹候府,母亲性子温婉,不愿同他计较,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受委屈。”
竹桃努了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姐从哪看出夫人性子温婉,又从哪看出夫人不愿同汝南王计较?
谢晚舟还不知自己究竟给方许加了多深的滤镜,自顾自打算道,“倘若元阗敢出手,便是欺辱朝廷官员,皇上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到那时,也让汝南王尝尝家宅不宁的滋味。”
“小姐……”竹桃惊呼一声,一脸不认同,“您怎可顺着那元阗的心思来?”
谢晚舟神色沉稳,不疾不徐道,“谋士以身入局,才能险胜。”
“可是小姐……”
“莫要多嘴。”谢晚舟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稍后去寻二嫂嫂,命他多派些人在我身边,等他一有动作,即刻出手,不会纵他伤我分毫。”
竹桃抿了抿小嘴,轻声道,“是。”
日落西山,沈济才归了家,刚入了院子,就见闻墨苦哈哈的站在外头,一脸委屈。
见他这副样子,沈济皱起眉头,低声问道,“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头,跑出来做什么?”
闻墨朝着身后撇了撇嘴,小声道,“先生,老爷和老夫人来了。”
沈济脚步一顿,抬眸望向堂厅,瞧见了沈父沈母满是不悦的脸。
沈济心头一沉,自知躲不过,缓步走入大堂,低声道,“爹娘怎的有空过来了?”
沈母脸色极差,目光落在他身上,阴测测开了口,“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
沈济垂眸,淡淡吐了句,“在外头与同僚吃酒。”
“说谎!”沈母猛地站起身,扬声呵斥道,“我分明瞧见你进了永诚候府的侧门!”